莫怀仁默默地,把手伸向了烟灰缸,抖了抖烟头。 江森识趣地正经回来,用正常的语气说道:“这些企业在遭遇过资金问题后,市场信誉肯定会受到损害。有些企业,说不定从此就会一蹶不振。但是市里给他们输血,却不能说断就断,因为短时间,肯定谁也说不定清楚,哪些企业还有救,哪些企业肯定没救。 那么靠财政输血活着的企业当中,就一定会有一部分形成路径依赖。一方面依靠政府财政续命,一方面他自己又一直半死不活。我管这些企业,叫作僵尸企业。 市里的财政,将会长期处于被僵尸企业空耗的状态,少则三四年,多则五六年、甚至七八年,等哪一任领导下令决心要停止输血时,东瓯市的房地产,早就回不到最风光的时候了,制造业估计也差不多已经倒退得七零八落。离开东瓯市的工人不会再回来,想投资东瓯市的资本,他们花钱之前,也得考虑考虑。东瓯市制造业的产业集群优势不复存在,资金不足,人才流失,往后二十年,经济增长速度,估计就算不是全省倒数一二,最多也高不出全省倒数前三。所谓的经济发展,本质上其实就是吃老本…… 这是第五波,也是将对东瓯市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的一拨损失。我们的城市商业精英和东瓯市在改革开放三十年里积累的产业优势,会在这一波打击中几乎消亡殆尽。” “呼……”康知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莫怀仁显得也有点自闭了,江森描述的那个未来,实在是太可怕,但虽然夸张,却好像又是真的一样,仿佛他亲眼见过似的…… “还有吗?”康知府问道。 “有。”江森道,“还有一波,最后一波,表面上直接损失最大,而且同时也是造成这次毁灭性打击的主力人群,或者更确切说,就是罪魁祸首。东瓯市的民间放贷群体。” “丧彪!”康知府情不自禁,握了下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气。 “对,就是这群人。”江森道。 康知府又道:“还有你的岳父安大海,他也有份。” 江森:“……”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几秒,江森直接无视掉了这回事,当作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这部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们手里捏着东瓯市楼市的开关。这些放高利贷的,不但自己搞楼盘,也同样向民间吸储,向银行贷款,找企业做担保,一手抬高东瓯市房价的同时,也直接导致了东瓯市的金融风险……” “罪大恶极……”康知府咬牙切齿。 江森继续当没听到,“最关键的是,现在就算控制住他们,时间也已经太晚了。就算把他们控制在东瓯市内,他们为了还债,那就只能降价卖房,楼市要崩;他们不还债,银行收不回贷款,要找企业麻烦,企业要完蛋,东瓯市的经济要连环崩溃;他们还了银行的债,但是楼盘资金断链,老百姓拿不到房子,房价还断链,投资房地产的几十万户东瓯市中等收入水平的家庭要崩,生活水平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有最惨就是,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小机灵鬼,提前跑路了,那就是老百姓、企业、银行、楼市、东瓯市的未来经济一起崩,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山河变色、鬼哭狼嚎,崩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够了。”康知府陡然打断。 江森看看他。 只见康知府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再吐气,压力之大,已经被江森说到中风的边缘。 “老康……”莫怀仁担忧地轻声喊道。 康知府抬起手,轻轻摇动,头也在摇。 江森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康知府才睁开眼,缓缓自语:“那就是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肯定总要死几个……” “对。”江森道,“最多最多,只能救一个,然后让剩下的其他方面,全都死掉。不过简单来讲,我觉得其实就是两个半的选择。要么救眼前的老百姓,想办法先让他们拿回自己的钱。这点其实不是非常困难,只要控制住那些高利贷的,逼他们把钱全都吐出来,再把他们的资产贱卖掉,应该能还上老百姓七七八八的钱。一部分还不上的,那也没办法了。 这是救眼下的。 但是救了眼下的,那些企业可就救不回来了,就必须牺牲掉东瓯市的将来。 至于楼市和银行,本来就是投资行为,楼市塌了也就塌了,但也塌不到哪里去,对大部分普通老百姓来说,就算降价,也依然会高于他们的买进价格,东瓯市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