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开始的时候,朝廷发出一条邸报,前殷神爱公主主动归顺新朝,遵新法,行新风,改头换面,曾经象征殷朝光辉的海棠花,如今被漫天遍地的菡萏代替。 新朝立荷为国花,神爱公主最爱的花,自然也变为荷花。 景初皇帝极为礼遇,迎公主入禁宫做一宫之主位。 朝廷上上下下,极为震撼,但景初皇帝为天下人心所向,多项怀柔政策的铺垫之下,一切也顺理成章起来。 行香寺轰然关闭,对外说是欲修葺一新。 天周山下那株血与蜜滋养的海棠树,也在春末夏初的某个雷雨夜里,悄然枯萎。 那些象征着殷朝繁盛之物,都消失在雨中,甚至没有发生发出任何细微的求救声。 而新朝,却在雨水冲刷下越加闪闪发亮,欣欣向荣。 新朝初期,国库异常丰盈,无人得知他从何处得到宝藏,只看见景初皇帝大兴水利,扩充军备,广播种,勤耕织,大刀阔斧地革新前朝遗留之下的浮夸奢靡之风,关心粮食民生,重循吏,轻清流,朝堂之上广开言路,朝堂之下百家齐放。 可只有殷大士明白,这一切华美的外表之下,却是谎言与妥协勾织而出。 四月前的某个夜晚,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萧行逸公布其身份行踪,第二日,萧行逸便将那块自己亲立的活人牌,紧绷着表情,说得极为平淡,掷于她脚下,“你说的是这个吗?活人牌?” 殷族人自诩神族后裔,死后魂归英灵殿,得以永生。 今日他断了其牌位,灵魂得不到指引,只能与六界内徘徊无定。 血气忽然涌上她的眼,即是屈辱又是愤怒,“你为何折断我的牌位!” “我说了,我需要一位皇后。无论声望、家世,甚至长相气度,观察一圈,只有你最合适,将来你必定与我写入新朝史书,再将牌位留在殷家也不合适。”萧行逸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丝毫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萧行逸,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的族人也都被你借刀杀人,一一铲除,如今你已经是这天下的皇帝,你已经成功了,你没有任何对手。放眼四海,你想要娶任何人,豪门贵族,簪缨世族,供你挑选。” 她还是不解,孤零零一人站着,萧行逸觉得她说得对,若自己挑选一位寻常女子为后,往后的帝王路只会走得更加顺畅。 可到底如何才能说出口,那些隐秘又汹涌的爱意,为何她从不理解自己。 他走上两步,心里压抑着不耐,眼神回避着她,却还是安慰的口吻。 “最迟六月末,我会亲下大婚诏书,婚期定在九月你生辰之时。” “到时候叁媒六聘之礼都不会少,到时也有宫人给你安排移宫之事,微风殿太小,总该要挪到皇后的住所。” “谁敢踏进微风殿一步,我就杀了谁。” 萧行逸走在她耳边,用声音轻抚她的脸颊,“别闹,行香寺内你家里人的长生牌位有几百个,柳州木,不生虫蚁,拿去烧柴火也不是不可。” 殷大士勃然变色,一把将其推开,“你!萧行逸你竟拿此威胁我!” 萧行逸轻笑两声,“要嫁人了,生气也是气你自己。” 乌云滚过天际线,要下雨了,殷大士倚在凉亭边上乘凉,见远处江堰领头身后跟着蝼蚁似的一串宫人盘旋至微风殿门口。 崔髯站在门口乐呵呵招呼,“江内官,快下雨了,怎还急着过来。” 江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也是极欢快的口吻,“宫里下旨了,礼部已拟好封后诏书,明日便下旨,奴婢来提前恭喜中宫。” 殷大士早已默认了这个结局,她扑扇掩面,有些惘然,“宫外,真的没一人有议?” “如今海内升平之世,后位长悬,陛下如今长兴怀柔政策,公主身份尊贵,最适合不过了。”江堰说的也是实话。 “他,真是做皇帝的一把好手,统外御内,竟无人敢言。”她喃喃说道。 说完后在座所有都不敢接腔,尤其是江堰,公主闷闷不乐有多久,那太极殿中的景初皇帝也是如此。 还是阿傩打破僵局,说是队伍末尾,比丘尼来了。 比丘尼倒是有心,这次她竟从宫外送来了一株西府海棠。 殷大士有些喜出望外,如今海棠花近已绝种,她定是废了许多努力。 比丘尼依旧是絮絮叨叨模样,“本为皇姑保下天舟山上那棵,但是…”她欲言又止,好在大家都心领神会。 “海棠树现在可不好找了,很难,好在江南商会上有认识的东家,帮我讨来一棵。我想也不想就自作主张留下给皇姑。” “皇姑要嫁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