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那座朱色小楼上,曾经属于二妮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已被抹去,这里被装饰的温馨清减,临窗那妆台边挂着一幅十分喜庆的胖娃娃图,只戴个红色的小肚兜儿,小屁股圆圆,腿臂儿粉白似藕节一般,两颊脂粉涂抹过的红,赵荡就坐在二妮曾坐过的位置上,盯着那胖乎乎的小儿,听身后的内侍王德回话。 王德道:“永国府闭门谢客,除近友亲眷外,谢绝吊丧,国夫人之灵只停三日,听闻府中一个婢子与国夫人同去,腹中亦有五月胎儿。” “两尸四命,惨绝人寰。张登是个武夫,才能震慑得住如此大的冤气与煞气。”赵荡悠悠说道:“那一府余人算是完了,但张君是个麻烦,他昨天出门去了何处?可曾见过张虎手下的人?” 张虎与张震同年,是堂兄弟,如今在夏州为统兵。赵钰之死,赵荡疑心在他身上,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才不能拿下他。 王德道:“他出府之后,四处游走,最后去了相国寺找同光法师,要同光法师为其超度大哥亡灵,又到他大哥坟上痛苦了许久,言自己定然要为大哥报仇。” 赵荡一笑道:“他这是疑心到孤身上了。” 想想也正常。当初于西京客栈齐森设诱,金国郡主随身带着军备战略图,这一桩桩的诱惑,张君早晚要省悟过来,他心中的恨可想而知。 “他昨夜还把南宁府的三孙姑娘抱着扔出了府外,并且当着下人的面呵斥。”王德道:“那三孙姑娘也是脸皮厚,被骂完之后,又叫人捉进府去了。” 赵荡再笑不出来:“赵宣向来最亲信姜映玺那小妇,不过一个妇人,恨不能当孔圣人一般尊着。张君这一闹,姜映玺的脸往那里搁,太子的脸往那里搁?” 可虽说他会因此而得罪太子赵宣一系,但皇帝也许会因此而信任他,毕竟一朝之中就两位皇子,都叫他给得罪了,他不忠皇帝,怎能保活路? 名为师生,已是仇人。赵荡叹了口气道:“宁王之死是孤最大的意料不及,若宁王不死,则永国一府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叫它烟消云灭,可是宁王死了,沈归再忠也不及宁王有用。” 实际上他要的局面已经达到了,永国府不再成为太子赵宣一系最有力的支持。沈归为统兵,而他自己从赵钰手中接手了西京并开封两座大营,一座由蒙他救命之恩的邓鸽统领,另一座,由他的门人齐楚统领。如今他之势,远比太子赵宣强大不知多少倍。 赵荡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在妆台前踱步,忽而回首,吩咐那王德:“以孤的推断,就算三年孝期张君会丁忧守孝,但皇上必会叫他因势夺情,继续随侍于侧。你们几个合计个办法,务必要让张君惹了皇上厌憎,从此不肯用他。” 王德有个本家,是归元帝身旁贴身内侍,位封六品宣诏使,他听了这话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另换了个中年内侍捧着裘衣进来,赵荡将裘衣接过来搭在肘腕上,笑道:“既然永国府闭门谢客,孤不好大张旗鼓前去。此时已近深夜,咱们私服前往,给国夫人烧柱香去!” * 大雪如扯絮般下个不停,如玉重病一月,才也能起得了床,连着熬了两三天,到灯火歇了才有时间给区氏烧柱香。她深一脚浅一脚进了静心斋,几个孝子贤孙都不知去了何处,唯有个张诚和邓姨娘两个在灵旁守着。 邓姨娘见如玉来了,起身替她拈了柱香,强撑一笑道:“二少奶奶放声吼得两声呗,咱们一门几个倔子,没一个肯哭一声,听说人到了那一世,是要听着孝子贤孙们的哭声,才能摸得着往静土的路了。” 不用说,张君不哭,张诚和张仕也不哭,一个灵前冷冷淡淡,唯邓姨娘眼看要嚎破了喉咙。如玉试着嚎了一声,声如鬼叫。张诚扔了张纸在火盆里,冷声问道:“你这是嚎丧?豪猪还差不多。” 如玉瞪了张诚一眼:“那你为何不哭?” 张诚忽而倔过脖子,摇头道:“不伤心,又怎能哭得出来?” 虽嘴里这么说着,泪珠儿却齐齐往外崩个不停。他哽噎了片刻,低声道:“如玉,我是委实没有想过大哥会死。若我知道当初赵荡只是拿我做个筏子,来诱老二上钩,从而设陷杀大哥的话,我打死也不会那么做的。” 邓姨娘不知何时也走了。张诚被禁足三月,本就一脸的胡子邋遢,再兼这几日不能净面梳头,越发蓬头垢面。于当日如玉在西京时所见那穿着白袍俊眉秀眼的少年郎,判若两人。她低声道:“自家兄弟,你早知赵荡对永国一府没安好心,就不该投诚赵荡。” 张诚道:“赵荡要破永国府,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个庶子承不得爵,唯我舅舅镇守云贵,是个四品武将,当初我也是昏了头,以为可以因尚公主而脱离永国府。 赵荡要对付永国府,我以为他只要兵权,谁知他竟是要大哥的命。”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