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也会先把里甲老人传唤到县衙询问事由。 老百姓们一来不敢得罪里甲老人,二来觉得衙门森严,进去就得费钞受罪,所以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去县衙告状。 乡民间的一般冲突里甲老人都能妥善处理,如果遇到连里甲老人都解决不了的纠纷,或是对里甲老人的处理不满意,乡人们处理的方法很简单——械/斗。 两姓之间因为不可调和的矛盾,约好在某天某时某地举行械/斗,通常两姓氏族中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必须全部参与,只有家中单传独子可以除外。 而一方姓氏男丁将另一方祖宅灶房里吃饭的铁锅给砸破,是械/斗的终极目标。 被砸破铁锅的一方会被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嘲笑一二十年,本地人都把被砸破铁锅视为最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祖宗三代都得铭记住这段仇恨。 一方砸破另一方的铁锅,也代表两姓彻底决裂,以后绝不会互通婚姻。 看李家嫡支的架势,就是冲着砸破杨家铁锅的目的来的。 李绮节并不关心杨家的铁锅能不能保得住,她只知道一条:李家嫡支莫名其妙借着为她出头的名义去砸杨家的铁锅,一旦他们真得手了,以后二三十年内,她的名声,是臭定了! 潭州府以前也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氏族械/斗,有的是为争田地粮食,有的是为争灌溉的水源。官府从来不管,也不敢管。每一次都会有不少人受伤,甚至还闹出过人命,最后官府只会张贴告示训诫一番,然后不了了之。 通常,虽然械/斗胜利的一方砸破另一家的铁锅非常解气,但被拿出来当由头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就是族老们的虚伪之处了,明明是为了利益纠纷才和别人发生冲突,非要抬出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来遮羞,最后再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李绮节记得,上一次乡间械/斗,为的是一个黄姓的寡妇。黄家人眼馋高家的田亩肥沃,借口高家大郎调戏他们黄家的一个美貌寡妇,几十口人浩浩荡荡打到高家,把高家祖宅的大铁锅砸得粉碎,逼着高家人和他们交换田地,才肯罢手。 高家人不肯相让,黄家人最终没有占到什么实质便宜。 但是高家人之后在乡里走动,都会被冠以一个“那个被砸破铁锅的高家“这样的名头,所以真说起来,高家人还是吃亏了。 黄家那个可怜的寡妇呢,好好的在家操持家务、抚养儿女,只因黄家族老拿她当出气的借口,此后便生生被烙下一个“惹是生非“的骂名。尽管她谨言慎行到近乎苛刻的地步,从不和外人搭话,一出门还是会被指指点点。此后整整十年,黄寡妇再没踏出过家门之外的方寸之地,哪怕孟秋汛期时节,洪水淹到黄家门前,她都不肯离开黄家草屋,以至于差点淹死在滚滚波涛里。 李绮节可以预见,一旦李家嫡支真的和杨家开打,关于她、杨天保和孟春芳三人的各种八卦传闻,转眼间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杨天佑想弹压,也压不住! 进宝知道事情紧急,一路把牛车赶得飞快。呼呼的风声从李绮节耳边擦过,刮得她脸颊生疼——出门走得急,忘搽玉簪粉了。 到了杨家门口,李绮节跳下牛车,刚要踏上台阶,迎面却见一个头戴绢布巾、身穿鸭蛋青交领茧绸长衫的少年,正急急往外走。 正是昨日才见过的杨家九郎杨天佑。 看到一身少年公子装扮的李绮节,杨天佑愣了一下:“表妹?“ 李绮节直接道:“李家人现在到哪里了?“ 杨天佑眉头紧锁,“他们往祖宅去了。“ 杨家的另一处祖宅在乡下。 李绮节道:“杨天保在不在家?“ 杨天佑眸子中划过一丝诧异,“我父亲和五哥都去武昌府了。“ 李绮节抬头看一眼天色,匆匆道:“让县衙的差役去武昌府送信,他们有马,比水路走得快,告诉杨天保,他必须赶在明天巳时前回瑶江县,否则他的功名别想要了。“ 说完,扭头就走。 “三娘——“ 杨天佑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李绮节身后,顿了顿,右边脸颊的笑涡皱成一个苦恼的浅坑:“李家那边,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李绮节陡然停住脚步,回头看杨天佑一眼,“你抢了李家什么?“ 杨天佑以为李绮节会勃然大怒,看她竟然神色平静,不知她是真不生气,还是刻意压抑怒意,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城外滩涂那边的水田都是朱家的祖产,因为年年被洪水淹没,难有出息,上个月,朱家被催债的找上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