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底究竟在想什么。这位冯使君有着与他年龄不相匹配的阴沉与老辣,同他的兄长薛诚一样,薛恒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究竟能不能保全这风雨飘摇的薛家。 可是再发憷,薛恒也得要抗住,他的妻子王氏才刚生产,年过而立的他好容易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嫡女,薛可蕊。好日子才刚开始,他是薛家的顶梁柱,无论如何他都得要将眼前这玉面罗刹给应付过去才行。 不管怎么说,他家是白身,没道理违法犯罪的官员不受罚,偏偏来罚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吧! 眼前的黑眸中,有光芒闪烁,薛恒不知那光是否代表了来人的嘲笑之意。他听见上首的冯使君继续用他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对他说话: “薛家老爷,你很精明。你自知依天子律例,行贿者比照监临之官减罪五等,那吴守信罪大恶极,你们薛家一旦被牵连,不死也得残,于是你便定要与那吴守信脱离干系,以保你薛家安稳。” 薛恒心口一跳,忙不迭俯身捣蒜似的拜: “冯使君吓煞我等小民也!当着使君的面,小民怎敢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小民之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薛恒趴在地上,眼泪汗水一齐流,脑袋里嗡嗡嗡炸雷似地响。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如若可以,他甚至希望那使君把他薛恒一刀斩了出气,只求能放过他妻儿性命。 上首没有声音,等了许久,就在薛恒正想开口求这位冯使君给他一个痛快时,他听见那冰凉的声音冲堂下一个吩咐。 “都给本官带上来。” 堂外一阵凌乱的嘈杂声由远及近,薛恒心下惊异,转过头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来人,薛恒头皮一麻,就要跟薛诚一样瘫倒在地了—— 门外乌泱泱被顶盔贯甲的军士们押进来一大群人,全是他们薛家两房的女眷与小孩,这当中便有薛恒的妻子王氏。王氏满面凄惶,怀里抱个婴儿,正是他新得的嫡女,七个月大的薛可蕊。 薛恒崩溃了,连滚带爬奔去那冯使君身边,揪住他襕袍的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求使君大人开开恩啊!我薛恒犯了错,这颗头求大人拿去便是。都说祸不及家人,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还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小民跟大人走,但凡大人需要,我薛恒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恒一脸苍白,满眼绝望,一声声哀求堪比杜鹃啼血。在场的薛家男女老少无不面无人色,一副大祸临头的凄惨模样。 只可惜在场最有权力的冯使君却一直沉默,既不说要统统杀头,也不说带走薛恒。直到被军士们押进门的女眷们统统被撵作一处,胡乱挤作一团跪好后,冯使君终于自那黑漆漆的太师椅上直起了身。 他自暗处走来,身着墨黑的缂丝襕袍带着迫人的气势,来到隐隐绰绰的光影之下。 他垂着眼冲这群仓皇的女人一一看过去……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浑身抖若筛糠的王氏身上, 并她怀中襁褓里的那个婴儿。 王氏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名年轻男子,他虽没有开口,王氏依旧能感觉有莫名的恐惧瞬间袭来。她止不住泪流满面,抱紧怀里的孩子,一面摇着头冲那冯使君哀求,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自喉间发出呜呜呜的哀鸣。 使君大人死死盯着王氏怀中的婴儿瞧了许久,就在众人皆以为今晚的杀戮将从薛恒的小女儿头上开始时,昏暗的空气中飘来他古井无波的询问: “她是谁?” 薛恒瘫坐在地,早已无力再对答。反倒是跪立一旁的头扎总角的小女孩开了口: “她是我的三妹妹。”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黄鹂鸟般婉转。男人转过头,便迎上那双黑黝黝又亮闪闪的眸子: “回使君的话,这是我三妹妹薛可蕊。” 小姑娘口齿伶俐,一脸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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