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去,谢迟眼中掠过一丝水光,那是他藏得极好的隐秘欢喜。 他说,我的父亲告诉他,就是耗光所有的钱财,他也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 原来,他也曾这般被人舍命维护过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不顾一切护住。 谢迟继续道:那人见我父亲软硬不吃,早已心生歹意,但他的生死劫临近了,不敢多造杀孽,再添因果,便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我父亲。 他做了什么? 有心之人想要害人,卑劣的手段永远防不胜防。 那人想让谢家心甘情愿地交出孩子,见恫吓不成,便施计让小谢迟连日高烧不退,奄奄一息,谢家遍寻大夫,却药石无灵。 就在谢氏夫妇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时,那名魔修便又披上了游方术士的外衫,叩开了谢家的大门他告诉他们,这是谢迟的命格初显,若是他们还不愿放手,那么就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但若说他有多看重我,也并非如此。我只是他寻来的替代品之一。须臾城内,他送来的孩子数量,远远不止两手可数谢迟嗤笑一声,他深谙须臾城内的规矩,便寻来资质好的孩童,记住他们的年岁与生辰,授予魔修功法,再让他们在城中自生自灭。 优胜劣汰,等到大限到来之际,他就能从中挑出根骨最佳的身躯夺舍。 喻见寒注视着他,肯定道:最后,他选择了你。 谢迟垂眸,饮尽了杯中的冷茶。茶水微凉,入口是绵延的苦涩。 他莫名笑了起来,但情绪却有些低落:其实,我该感谢他找上了我。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过往,谢迟眸中带着一丝追忆,轻叹道:若不是如此,我还没法得知自己的身世,见到我在这世上最后的至亲。 * 谢大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呢,施粥赠药,给娃儿办学堂,若是没了他,咱们的日子还指不定成啥样呢。 是啊,近来易河泛滥,饥荒四起,谢老爷还抵押了几间铺子,去邻城买粮救灾了。 只是听说漠阳道上起了匪患,他这一去,怕是会有危险啊 身旁的伙夫还在忧心忡忡地叹气,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瞬间神情凝重起来,那人顾不得刚点的茶水,只抛了一锭碎银,便匆匆往来时路离开了。 真是奇怪。伙夫嘟囔道。 漠阳道是来徽州的必经之路,一侧傍山,一侧险崖,最易设伏劫掠。 等到谢迟赶到时,两方正鏖战,抢匪凶神恶煞,手上的大刀舞出了破空音,而护粮的也杀红了眼,死死守着身后救命的粮车。 褐黄的麻袋上,纵横地沾满了血痕。 凡人的争夺,在谢迟眼里就如小孩过家家般的粗糙,他敛了一身修为,伪装成路见不平的侠客,出手救下了运粮的车队。 匪寇见杀出来了个硬茬,竟无人可与之匹敌,己方又伤亡惨重,只得匆匆捡了刀斧,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 谢迟收了剑,还不等他出言询问什么,就见谢老爷穿着一身粗布衫就飞奔过来,他顾不得看自己身上的伤,着急忙慌地检查了一圈粮车。 略显疲态的谢承念擦了把额上的虚汗,径直向谢迟道了谢。 谢迟扶他起身,两人一路谈笑甚欢。 谢老爷只觉这个年轻的后辈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仿佛他们本就该天生熟稔。他只觉这趟出得划算,平白多了个忘年交的好友。 谢老爷可真是菩萨心肠,千里迢迢运粮解难。谢迟看了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发自肺腑地感叹。 谢承念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世人多谬赞,其实我也不是全无私心 小兄弟有所不知,老夫其实还有一个兄长,只可惜他自幼体弱多病,游方高人说,若是不踏上修仙之途,怕是会年少早夭。谢老爷陷入回忆,叹气道,家父家母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谁料他这一去,便再也杳无音信。 我只是一介庸人,自然接触不到修行之事,更无法完成父母遗憾,寻到失散的兄长。谢老爷怅然叹息,但我想,既是修仙便有因果,若是我多做些好事,也盼这善果落到我兄长身上,弥补他少年离散,无亲无眷的艰辛。 少年离散,无亲无眷。 原来,也有人在不知处惦念着他。 压在谢迟心头沉甸甸的巨石,终是顷刻间彻底崩塌。谢迟的眸中闪过隐约水光,却扬起了笑,他缓声道:你兄长必然能知你所想,得你馈赠。 谢老爷也笑了起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