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亲自送载潋回到了醇王府,她立在府门外,却挪不开脚步。她抬头望向阔气的王府门楣,只知道今日一旦回府,往后皇上独自涉险,这面府门就要永远将自己与皇上阻隔。 “三格格,您就安心回去吧。”王商守在载潋身后,见她迟迟不肯进去,也不放心回去,只劝道,“三格格,皇上下了谕旨,您踏踏实实回府吧,奴才也好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载潋听至此处,如被人忽然点醒,她旋即转过身来,亦顾不得礼数,抓起王商的手就喊,“谙达!…今日我有一事,算是我求谙达,望谙达答应我!” 王商却吓得立刻抽回双手,退了两步后跪在王府门外的石阶下,叩头道,“格格!您请吩咐奴才就是。” 载潋见他跪了,便也向下走了两步,凑到他身前俯身低声恳求,“我今日回府,必是不能再守在皇上身边了,往后只求谙达寸步不离地守着皇上,若皇上有难,务必要告诉我…” 王商连连叩头,抬起头来时,月亮的光落在他脸上,载潋见他脸上也有泪光,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冷冷的光晕,王商仰起头去对上载潋的目光,“是!…格格今日的话,奴才牢牢记住了。” ====== 自在颐和园内与太后发生了一场争执,载湉就已知太后真实的心意,她并非真心支持新政,更不愿意将朝廷内的衰谬大臣罢黜,而改用英勇通达之人。 以太后睚眦必报的心性,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恐怕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采取行动。载湉深知,若要保全新政与维新志士,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他必须要及时作出应对。 他自颐和园回宫时,天色已近昏暗,思及载潋应该已经平安回到了王府,他心中才算了结了一桩挂碍。 接下来的事,他要放手一搏了。 夜已近子时,养心殿内的自鸣钟滴滴答答地作响,紫檀雕花架上放着一只万年长青的盆景,另一侧梨木八角几上还放着一只茶盏,而杯内的茶水却早已冷却。 养心殿的大门合起,夜寂静得哑然,整座偌大的宫殿,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载湉坐在碧纱橱下,仙鹤烛台与垂恩香筒列在身侧,他望着对侧立着的一面寿字镜心的屏风,屏风下的一只珐琅蟠龙香炉里升起薄薄的轻烟。 他从身下所坐的宝座上站起,走到中正仁和大殿的正中,他开口打破了沉寂,叫来寇连材,对他吩咐道,“去将杨锐传进宫来,朕要立即见他。” 杨锐是军机四章京中的一员,是坚定不移站在皇上身边的维新派。当他连夜赶到深宫当中时,只见养心殿内窗门紧闭,一众侍奉的小太监全部侍立在外,不准入内。 他跟着皇帝信任的太监寇连材一路入内,一直走到东暖阁内,他才看到独自坐在窗下的皇帝,寇连材将暖阁的门轻掩,退了出去。 杨锐立时跪倒行礼,“微臣杨锐,叩见皇上。” 载湉并未让杨锐起来,从手边抽出两份自己写罢仍未干的密旨来,紧紧攥于手心。 载湉倚在床边的炕几上,望着跪于自己脚边的杨锐,轻声问,“杨锐,你是忠于新政的,对吗?”杨锐连头也不敢抬,连连叩首,答道,“微臣愿为皇上与新政,死而后已。” 载湉俯下身去靠近杨锐,声音有几分沙哑,“今日朕入颐和园请皇太后懿旨,奏请开设懋勤殿,太后坚决反对,向朕施压,还提起将以往的事来,指责朕的过失。” 载湉说罢,静静地望着杨锐,许久后才又问,“你说今日之事,又当如何?” 杨锐听到此话后大惊失色,他惶恐地抬起头去,正对上皇上的双眸,他更加惊慌而不知所措,唯有叩头,“皇上,自变法以来,微臣忠于皇上,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可皇上与皇太后两宫嫌隙,乃宫闱秘事,臣人微言轻,怎敢妄议皇上家事,徒取罪戾。” “朕与皇太后的事,是朕的家事,却也是国事!”载湉坐直了身子来,他将手中的两份密旨重重拍在案上,高声道,“杨锐你起来!今日朕要托付你的,是国事,不是家事!” 杨锐听到所托国事后,才擦去自己额头前的微汗,复又跪倒,同样高声回道,“微臣杨锐,跪接皇上圣旨!” 载湉将两道密旨中的一封仔仔细细交到杨锐手上,万般叮嘱道,“此一道旨意你务必与谭嗣同、杨旭与刘光第等人妥善商议,而后火速呈奏。” 杨锐双手抬过头顶,接下密旨,再次叩头,“微臣杨锐遵旨。” 载湉再次将另一道密旨交给杨锐,目光殷切地望着他,“此一道密旨你去交给康有为,让他即刻出京,越快越好。” 杨锐听到此话,心中大惊,皇上让康有为火速离开,莫非真的要有大祸临头,性命也要危在旦夕吗!? 强烈的严寒刺骨之感迅速将杨锐席卷了,可此时正值初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