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总是像蓄着一汪月下水,想是随了他的生母,犹记得皇帝也曾用荒漠之月形容过已故的郑云钩。 高悦行此去西境,终于有幸见识到了那传说中的奇景。她在京城深庭中见到的月亮, 总是朦胧地挂在夜幕上, 又高, 又远。西境荒漠, 胡茶海里, 入夜后, 一轮弯月是蹭在前方一望无边的戈壁上, 周身云雾相拥,苍冷曼妙。它似乎离人很近,但任凭你拼了命的追,也触碰不到。 耳垂上一痛。 李弗襄又在拽她的耳环。 高悦行怒起:“干嘛!你没完了是不是!” 李弗襄窜起身就跑,躲得远远的:“我叫你好几遍,你都不理我。” 他倒先委屈上了。 高悦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你过来。” 李弗襄再靠近,说了句:“你的眼睛真漂亮。” 高悦行正心想,哪及你的漂亮……便听李弗襄道:“像我经过铁水崖时见到的深渊。” 令人闻之色变的铁水崖,曾经不止一次作为大旭朝西通战场的要塞,从崖上向下望,不仅是壁立千仞,深不见底,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像融进了风里,令人不寒而栗。 这话说的她好像一个满身血腥的女刽子手。 高悦行到处找镜子。 李弗襄的耳房里可没备这东西。 高悦行借着窗下铜盆里的水,端详自己的倒影。她小时候在宫里时,也常听宫人们悄悄议论,说她小小年纪,可眼神太不像个孩子。 那时,她身体里的灵魂本就不属于那个年纪,于是,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她也没怎么当回事。 而她早已长大。 看来有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李弗襄竟然觉得好看。 令高悦行感到十分的意外,原来他喜欢这种做派。高悦行去点他的下巴:“你喜欢女妖精,就不怕女妖精给你吃了?” 李弗襄的眉眼笑了起来:“我就在你跟前呢。” 一通嬉闹,高悦行怕话岔出去再收不回,将他推开,目光重新落回桌案上陈府的图纸。 还有那些案宗文书。 高悦行翻开来看,说:“我爹爹查到的线索里,有说,陈大小姐死去的当日下晌,曾拜访了清凉寺?” 李弗襄:“清凉寺?” 高悦行:“我也曾去过清凉寺。” 李弗襄说:“两年前陈小姐失足落水的地方,就在清凉寺山脚下。” 高悦行缓缓道:“可是殿下,人落水,不一定是失足。” 她的尾声又轻又呢喃,仿佛不仔细听便要错过。 李弗襄的笑眼逐渐凝重。 高悦行道:“别忘了,当年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昏睡之中口不能言,宫里和家中也对外宣称我是失足落水。” 而且,她甚至不得不假装失忆,才使得那些人放松警惕,得以平平安安地出宫回家。 高悦行回顾几年前的那场不见刀光的阴谋,说:“我当时一睁眼,发现自己仍身在宫中,一切入口的东西都不敢碰,我若不闭紧一张嘴,恐怕都等不到爹爹去接我回家。” 李弗襄的目光瞬间变得十分难过。 高悦行只好伸手去抚摸:“你别这样。” 李弗襄:“我一定会将那两颗钉子□□的,相信我。” 他意有所指,高悦行明了一笑,说:“好。” 正说着,外头又有脚步声来了,高悦行听着不比寻常,似乎是前前后后不少人,她警惕起来,抬起食指,示意噤声。 高悦行侧耳倾听。 那细碎且乱的脚步声听在了耳房门前。 听得两扇门摩擦轻响,门可没有栓,一推既能开。 李弗襄望着她:“是谁?” 高悦行心中有数。 高景的安排,府里敢忤逆的没几个。 那人没能进得来,有守卫从房檐上翻了下来,挡在了门口,单膝跪下:“夫人。” 是高悦行的母亲来了。 高夫人嗓音丝毫不见恼怒,依旧温和地问道:“耳房里安排的是什么人?” 守卫身手不错,但不是高景的心腹,而是皇帝的锦衣卫,高夫人只觉得他眼生,却没多想。 那守卫不愿自暴身份,既然身在高府,就只把自己当成高府的人,回道:“是老爷请回府的客人。” 含糊的解释打发不了高夫人,她又问:“多么尊贵的客人啊,需要让我女儿前来招待?” 这话听着不妙,守卫不敢硬接,低下了头,但依然死守门口。 高夫人难得的好性子,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高府,有我的一半,无论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我只有两个字奉上——不行。”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