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不见守卫仆役影踪,他正觉奇怪,没走几步,依稀听闻疑似女子的悲切哭声。 最初,他还道宫女受委屈,意图回避,细听呜咽声似曾相识,他的脚步不自觉挪移。 假山旁,熟悉的小身板换上龙袍,跪地哭泣。 人人都说“熙明长公主”受风寒所扰,咳得嗓子都哑了,但他料想实情是,自霍家寿宴后,公开露面的“太子”,都是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宋鸣珂。 一开始,他误以为,是宋鸣珂胡闹,乔装成太子到讲学会玩耍。 对照来因去果,他猜出宋显琛出事了,且起因与霍家寿宴后的炖品有关! 天家兄妹没追究,必定为了保密!并顾存霍氏一门的颜面! 得悉暗藏的玄机,他的心如被无形的手揪住,寝食难安。 可有些事,他自知不该道破,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 夕阳之下,积雪流光凄美,而宋鸣珂低泣逐渐收敛,透着不属于她这年龄的隐忍,比起嚎啕大哭,更让霍睿言心碎难喻。 他无法予以片言只语的安慰,一旦现身,等于宣告他知悉兄妹大秘密。 再难受,再挣扎,他都得强忍安抚她的冲动,静静地,陪她。 记得七年前,先皇长子为太子时,年仅八岁的霍睿言曾获邀到东宫游玩。 恰恰是在这小小花园内,他遇到四岁的小公主,陪她玩了一下午。 那时的宋鸣珂小圆脸小短腿儿小胳膊,肉肉的趴在他背上,指挥他到处跑,上蹿下跳,追鸟逗猫,把同样是孩子的他折腾得又累又兴奋。 她欢天喜地吃光手里的糖果,又要走了他的那一份。 霍睿言记不起当时的天气,记不起品尝过哪些宫廷美食,却念念不忘她银红衣裙上的小小白色毛球,还有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时而好奇,时而笑成两弯新月,小嘴奶声奶气:“晏晏最喜欢二表哥了!晏晏长大一定要嫁给二表哥!”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表白惊得瞠目结舌,过后既羞涩又好笑,虚荣心悄然膨胀的同时,还滋生出甜丝丝的蜜意。 当晚回家,他一本正经,无比笃定地告诉母亲——晏晏说,最喜欢他,日后要嫁给他! 母亲差点呛到了,哥哥却笑道:“她盯上你的零食?上次,她也说大表哥最好,要和我一辈子不分开呢!乐得我把糖全给她了!鬼灵精!” 晏晏这小骗子! 霍睿言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见母亲笑得肚子疼,他尴尬之余,莫名委屈。 或许她此前最喜欢哥哥,现在更喜欢他? 出于小小醋意,当晏晏最好的表哥,成了他十岁前的目标。 直到后来,他意识到,四岁的小丫头压根儿不晓得“嫁人”是何概念,所求的,不过是和表哥们一起玩耍、吃糖果、不分开。 他觉得自己傻透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关风月,大抵如是。 事实上,身为侯府二公子,按祖制,他可降三等袭爵,享相应的食邑与封地。 但他不甘就此止步,自幼加倍努力,力求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若她那句无忌童言成真,他才不至于委屈她。 三年前,父母坦言,不希望他们来日娶公主为妻。 当朝惯例,驸马固然可获勋爵和品阶职位,却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不可掌握实权。 霍家男儿,不该成为迷醉声色犬马中的纨绔子弟。 兄弟二人解释,素来只视宋鸣珂为妹妹,因而百般宠溺。 父母自然明白,尚在舞勺之年的儿子不可能对一名八岁女娃动什么念想,只是一再嘱咐他们,公主日渐成长,理应避嫌。 此后,霍家兄弟将所有搜集的小玩意,一律由让太子转交宋鸣珂,并请其隐瞒来由。 对小表妹的关爱,皆出自兄妹情谊,无半分杂念。 至少,霍睿言自认如此。 直至前段时间,这份关怀,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尤其宋鸣珂假冒太子,亲临霍家,提出雪灾预防计划,使得他虚无缥缈的情愫,愈加明显。 也许因她怔怔与他对视的眼神,有着似假还真的茫然? 抑或是她巧妙的点茶技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又或者是……她预测雪灾时,所展露的惊人判断力,以及不计较个人名望的胸襟? 不得不承认,他的视线总禁不住追随她。 筹集资金时,他花了好不容易攒的零花钱,买下她用作义卖的白玉小手镯,心虚得无以复加。 她遇刺的当晚,他回府后禀明详情,父亲即刻命兄长不必北行,留京守护。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