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浅逝。 隔日箫娘顶着暑热去往虞家,府内桐阴密密,高柳潮蝉。露浓在廊下闲来弄扇,用细细的扇柄拨弄大缸里的睡莲叶,点得琼珠碎却圆。 因见箫娘,她乍喜起身,拉着箫娘进屋,“我上回托你做的巾子,你就是没做好,也该常来家中行走啊,难道怕我摧你不敢来?还是家中有事绊住了脚?” 屋内搁着冰,箫娘外头走来,暑热难当,往那鎏金铜鼎里拣了块碎冰握在手上,寻了个由头打发她,“我是巴不得来吃姑娘家的好茶好饭,只是赶上有个相熟人家的奶奶病了,我去探望,前后脚都有事,就不好常来叨扰了。” 露浓把巾子收了,叫端了些冰镇的甜瓜来,使箫娘吃。两个榻上未说几句,听见老太太屋里来个丫头说:“老太太请姑娘屋里去说话。” 原来老太太与露浓商议好的,由露浓请了箫娘来,老太太一并借故叫到屋里去,盘问盘问家中事业,倘或事情不成,也不至于露了风叫这些人借故攀高。 露浓趁势道:“回去告诉祖母,我这里有客,晚些去与她老人家说话。” 那丫头机敏上前,打量打量箫娘,和善笑起来,“不防,老太太午睡起来,正愁闲闷,这位是哪家的太太?与姑娘一齐过去与她老人家说说家常,老太太屋里正有鲜荔枝吃呢。” 箫娘听见要请她,心里忽生疑惑,公侯老夫人,与她有何可说的?却到底经不过露浓劝说,只好一同转去老太太屋里。 那院里又别有一番气派,大大的场院,四面围廊,映着半墙竹影,太阳光在那些影罅中挤逼着,挤碎了。好些个丫头在廊下说笑,或拥着围坐、或簇着站一堆,三三两两,轻罗小扇,粉融香雪,又有几个穿戴体面的婆子来往传话。 望见箫娘,纷纷交头接耳,障扇嬉笑,说两句,老远照她一眼,分明是在议论她,只是不晓得是好话还是坏话。 不论好坏,众目睽睽,箫娘每行一步便小一步,走碎了步子,碎了嫉妒心。在如此庞然的尊贵繁荣面前,她甚至连嫉恨的资格都不再有。 屋内高粱阔窗,通透敞亮,徐徐纱帷,浅浅杏窗。绕过屏风,即见闳崇,黄花梨的案椅,苏绣的裀垫,榻上坐着个庄严雍容的老太太,正由个丫头服侍着插钗。 丫头轻让,老太太笑朝露浓招手,露浓杨柳依依过去偎着,老太太就望着箫娘问:“这是哪家的奶奶?不曾见过,快搬凳子来跟前坐,叫我细瞧瞧。” 箫娘连福两个身,头一回见这样身份的夫人,有些慌得无处落脚。 还是露浓走来拉她往跟前杌凳上坐,笑着朝老太太引荐,“这位是上元县县丞大人席家的老夫人,因她活计做得好,孙女请她来做些针线,一同说说话。乌嫂子为人爽利,却不像外头有些人,不知进退。嫂子只顾着客气呢,我请她来她还怕叨扰我们,祖母可劝劝她,请她常来。” 不一时上了好些茶果,花萝绣缎的丫头们在榻边站坐一堆,嘻嘻望着箫娘笑。老太太请箫娘吃点心,将她通身打量一番,脚下穿一双蜜合色绣鞋,檀色的裙,配着檀色的对襟褂子,脸上胭脂淡匀,海棠初开一般,只是恭顺的眼里似藏了两个心眼。 箫娘叫她老人家瞧得浑身不自在,那双眼照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她在心里打个激灵,把微开的两只脚尖悄然闭拢,缩回裙里。 老太太莞尔,点点下颌,“这样年轻,怎的倒做县丞大人家的老夫人?家中老爷呢?” “老爷前年因吃醉了酒,摔在门前的河里,就没了。”箫娘忙应,抿了口茶,把茶盅搁在案上,攥一攥裙,一下又跼蹐成个没见过市面的奴婢。 这里一头低,那一头就自然就高台,老太太漫不经意朝丫头招招手,使丫头碟子里拣了两块糕点与她,在榻上点头,“那哥儿叫什么?今年几岁?” “叫席泠,字碎云,今年二十有二。”箫娘不好推,把两块玫瑰酥饼握在手里,吃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傻兮兮握着,握得掉了满裙的渣。像她因爱而生的那点自信,在堂皇的尊贵面前,不由自主地粉碎。 “噢……”老太太端起温茶呷一口,摇着把白绢扇,佯作无意地嘀咕,“二十二,不小的年纪,可曾婚配呢?” 问到此节,箫娘眼色稍稍变幻,将露浓暗瞥一眼,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