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宋尚书端坐在桌子的两头,彼此都有话想要说,却都没有开口,因为不知该如何说起。 “宋瑉他还好吗?”听到我说出儿子的名字,宋尚书终于从“鹿鸣居然还活着”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可随即又是愁染眉梢,令我心中充满了愧疚。 提起宋瑉他竟然眼圈有些微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我印象中他明明还是个精神矍鑠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股股生风,可今日坐在我面前的却是个鬍鬚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迈父亲。无论他的官位如何高,在朝中如何有威望,回到家中,他仍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我心中戚戚然,不由想起了我自己的父亲,以前提起他总是既敬畏又厌烦,可现在想起他时却只能想到他的好了,然而,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没有父亲了。 “你出事之时,老夫自身难保,所以只能……”他叹了口气,下面的话他不说我也能够理解,那时宋尚书刚刚接到官復原职的旨意,岂能蹚我这趟要抄家杀头的浑水。“倒是宋瑉,说出来不怕子放你笑话,老夫三个孩子,就他最不老实,花样最多,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我只求他一生平安富足即可,不在乎他能出将入相有多大的出息。可这次我真是没有想到,他竟能为你站出来,为朋友两肋插刀忠肝义胆,反而令我这个做父亲的汗顏。我没能帮上你家什么,就连你父母去世,我都插不上手为他们料理后事,我真是愧对老友、愧对你啊。” 说到这个,我的心立时揪了起来,忙问:“那我爹娘现在埋在何处?” 他摇了摇头,“这我不知,是霍校尉为他们收的尸。” “阿縝……” “谁又能料到一个小小的伽戎奴,不出半年,便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说起霍縝,宋尚书唏嘘于命运之无常,可我却觉得那些本就是阿縝他应该得到的。因为我亲眼见他一马当先,不计生死地冲入被东泠人驱来的狼群之中,面对尖矛利齿他英勇无畏,若不是他带着那一小队人马先冲上昆稷山,恐怕郁霖三皇子早已长驱直入,从昆稷山一路杀向苍那关,更是不知会有如何惨烈的结果。 “陛下当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伽戎奴。”我面无表情地回道,宋尚书闻言脸色微变,连连称是,“他如今被调任到了禁军教习,郡王对他十分看重,一则是因为他对于翎珂郡主有救命之恩,二则霍縝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是伽戎人,加官进爵不会有任何阻碍,可谓前途无量。这次考武状元也是郡王的意思,若能拔得头筹,便可一步登天。” 我皱了皱眉,“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杨牧晨就连严大人在地方的私宴上说过什么话都一清二楚,他又怎么会放任一个手握重权的猛虎如此明目张胆地培植势力?为君者最为忌惮官员们结党营私,他竟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陛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拿那个孙行秋孙将军来说,整个西津都接了通缉令,势要将他捉捕归案,这几年可我听说他在外头过得挺自在,朝廷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这怎么可能呢?陛下若真有心要捉他、想要他的命,他明日必会被五花大绑地捆在菜市口等候问斩。”宋尚书笑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