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烛殿,问迎上来的冯整。 冯整手里还提着栖鸾殿今日遣人送来的玉露团,忙答:“公主近来在替太皇太后准备寿礼呢,奴看过了,是一面松鹤延年的绣屏,绣得可好了。” “对了陛下,这是公主今日差人送来的点心……” 谁又关心她绣得怎样。 桓羡眉心微皱,沉默地往燕寝去。冯整原还备了许多话等他问起,见他背影消失在帘后,一时愕然。 陛下……这就没有要问的了? 桓羡回到室内,燕寝里已然点了灯,暖黄烛光,映着满室金碧辉煌,愈显华贵,愈显孤凉。 他看着腕上孤零零一截赤绳。忽又想起,她将此物系上时说的,愿他能早日和心爱的女子修成眷属。 可他哪里有什么心爱的女子。 他连那何令菀是妍是媸都不曾辨清。娶她,也只为报答太后而已。 而薛稚自是不会再来。何钰的发难不是原因,他下的那道旨意才是。她那般聪明,自然知晓了自己的态度。 他白日不曾见她,到了夜里,她却意外而至。 是金炉香麝,凤帐烛影,她身着凤冠霞帔,皇后翟衣,如芙蓉一枝偃卧于他身下,发鬓散乱,星眸含泪,随御榻摇曳他影子,泣语娇声,摄魂夺魄。 梦中灯明月皎,幽香细细,连掌在手间的温热触感也真实得不似梦境。正当他心荡神怡、沉溺于这艳冶残梦时,窗外子规啼夜月,他恍然自梦中惊起,这才惊觉浑身俱被热汗湿透。 殿外栖鸦沉沉,月明风细。耳边似还回荡着梦里的娇声弱语,一字字,一声声,嘤泣着唤他“哥哥”,似静夜里迢递的漏声,虚幻得不真实。 桓羡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头疼不已。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个,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她了,且相较于前几次梦里她的主动,这一次,把握主动权的分明是他。 是他自己在肖想自己的仇人,妹妹…… 次日,司寝官前来替天子整理床被时,诧异地发现床单已被换过了。 与此同时,栖鸾殿里的薛稚却是丝毫不晓,她正忙着准备太皇太后的生辰礼物——一幅松鹤延年的绣屏。金丝银线,栩栩如生,松针与鹤羽都纤毫毕现,即使她工于刺绣,又提前准备着,也依旧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算完工。 绣完了最后一针后,她从篾萝里拣起个花绷,在窗下绣着。 暮春暖阳洒金般照入窗中来,更随风送下许多玉兰花瓣,落在少女被阳光渡上一层柔光的肩上,远远望之,纤纤柔婉,真如画中。 “摽有梅,其实七兮——” 她绣得认真的时候,木蓝悄悄地从她身后探过头去,故意拖长了腔调念毛诗:“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公主,羞!” 她扑哧笑出声来,又在薛稚因诧异而回头过来时,展臂夺过花绷,扮鬼脸羞她, 见是她,薛稚有些无奈:“别闹了,快还给我。” 木蓝抿唇一笑,把花绷还她:“公主怎么现在就绣起这个了?不是还早吗?” 她绣的是一把扇面。大红的丝绸作底,银针穿金丝,于女郎妙手下徐徐现出栩栩如生的一对比翼,栖在树枝上,嘴里衔着两枚青色梅子。 花鸟流云,莫不精致。 江南风俗,新妇成婚日须以扇掩面,直至洞房夜经由新婿之手取下方可相见,公主此时绣这扇面用意再明显不过。 这时青黛也端了盛丝线的篾萝来,笑吟吟道:“也不早了呢,说不定今年秋天,这扇面就要派上用场了呢!” 两人笑作一团,薛稚也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红,轻轻嗔道:“绣着顽罢了,别胡说。” 心中却泛起丝丝的甜蜜来。 青黛说得不错,上次谢郎求婚时皇兄便许诺过她,会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赐婚。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