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等医术,不是口传心授就行的,需得有师父手把手的教导。” “先帝时,就曾下旨令太医署将大夫派往各地。” “如今天下三百六十州,各州都有京中太医署考核过后,下派的数名医博士、助士,以防各地疫症,大见成效。” “若是女医也能像太医署的官员一样,得个朝廷的官位,被朝廷安排去各州,能够有朝廷文书有俸禄,一路还有官驿,到了地头还有官府的供应——便也能将这助产士散向天下各州,岂不有益天下人口户籍?” 王神玉敏锐道:“你是想走吏部之制,提出在太医署增一助产士官职?” 姜沃点头。 只见眼前王神玉凝神想了片刻:“只怕很难,老尚书处不会批的。” 姜沃努力想说服一下王神玉:“太医署的助士只是从九品。” 太医署的官职都不高,跟着医博士去往各地的男助士,官职也都很低,说句实在的,朝中其实没有人把他们算作真正的官员。 在姜沃看来,女子助产士也可以从此例。 如此微末的职位,都不能够吗? 王神玉依旧一针见血:“不是品阶的问题,是先例的问题。” 王神玉人很风雅,但目光很透彻:“老尚书为人谨慎了一辈子,怎么会开这个先例,令女医挂在太医署,为外官职——若是你向他上此表,他一定会令你改为宫内女官品阶。” 姜沃沉默下来。 此结局她其实也想到了。 姜沃从来知道前路难行,但到了吏部后,见了这个庞大的已经严丝合缝运转的组织,才知道,要为女子入朝撬开哪怕一道缝,有多么难。 不过,再难也总要走下去的。 此时不成,未必将来不成。 于是点头,准备曲线前进:“内官职也好,总之该有的俸禄与出门在外的安稳保障有了,才有女医敢于走出去,将这助产之法带向各州。” 王神玉道:“如你所说,这是一桩有利于人口的好事,老尚书也会同意以吏部名向圣人上表。” “只是应当还要让你再上书给皇后。” 毕竟是要增宫内女官职。 要上奏给皇后这件事,自是现在姜沃最不需要担心的一环。 * 次日,姜沃刚给王老尚书送过‘女医授内廷女官’的奏疏,回来就见元宝站在门前。 姜沃见了他笑道:“怎么了?太史局有事吗?” “是有太……姜侍郎的信送到太史局去了。”元宝一时还有点改不过口来。 姜沃接过来。 是师父李淳风的。 “多谢。” 然而坐在桌前要拆信的时候,姜沃心头忽然有一阵无法忽视的不安。 她一时竟然不敢拆此信。 直到王尚书处打发一位书令史过来,传达令她‘具书奏皇后’的公务安排时,姜沃才回神。 她索性带上已然写好的奏疏与李淳风的书信,往立政殿来。 皇帝与媚娘原在一处,听了此事皇帝笑道:“原来不是寻朕,而是要禀于皇后的内官职事?那姜卿单独回禀,由皇后决断吧。” 媚娘笑了笑,与姜沃一起来到后殿。 女医事从一开始,媚娘就深知——最开始,姜沃甚至是半夜把她惊醒,然后拉着她说了一夜,这印象实在深刻。 “好,等我看过后用印。” 媚娘从奏疏上抬起头来,却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旁人未必看得出,但媚娘很快就察觉,姜沃似乎有些极罕见的不安。 姜沃取出了李淳风的信,就在媚娘处慢慢拆开。 * 熟悉的笔迹。 映入眼中的第一句,便是:“袁师已然仙逝。” 夏日绵绵,蝉鸣原不绝于耳。 这一刻,姜沃却觉得很静,静的让人窒息,像是人忽然沉入水底,听不见岸上的声音。 片刻后,她才从这种窒息的安静中,缓慢而迟缓地听到媚娘唤她的声音。 她茫然回首:“武姐姐?” 媚娘也已经见信上之书,用力握住她的手,却不忍说节哀之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