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入冬了,十二月初雪降下让天地一片银装素裹,街上往来行人也纷纷穿上了厚重的冬衣。 身着一件雪白的水貂皮袄,侧拧的随云髻上缠绕着一圈纯金丝线打造而成的发饰,尚未及笄的顏婍淳头上还不能插釵戴簪,发髻的尾端也必须垂于肩上。 对称的双鬓边各贴了一朵精緻耀眼的金色花鈿,让今日衣色素洁的她仍不失少女的灵动与俏丽。 顏婍淳是少数能将俗气黄金驾驭得雅緻不死板的人,即使她还不满十四足岁。 「不知不觉又要过年了。」怀抱香薰手炉,她正坐在家中大花园的观景亭中赏雪,「你说除夕有几位叔叔会回来?」 「大小姐,您想问的是六老爷会不会回来吧?」作为陪主子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站在旁边的秀兰一猜就猜准了。 「应该是不会。」也不是真的要听别人的答案,顏婍淳不抱什么希望的洩气道。 「这是几位老爷之间的事,您就别总多想了。」长辈的事哪轮得到小辈来管? 「我就是忍不住嘛。」与其说她在意的是父亲与叔叔的矛盾,倒不如说她十分在意着六叔的心情。 爹娘数十年如一日的夫妻情深一直是她的榜样,但大半年前在听过了六叔的故事之后,对于爱情二字她才第一次兴起了探究的心思。 可以说是因为她年纪到了,也可以说是这种超越生死的思念给了她最真实的震撼。不管书本古籍上读过多少感人肺腑的诗词歌赋,肯定都及不上发生在身边来得备受触动。 一对毫无血缘关係的陌生男女真的会只出于「爱」就为对方做到奋不顾身牺牲自我吗? 这么强烈的感情透着多少危险,需要有何等浓厚的甜美与幸福作为交换才能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鶩? 她这一生又是否能得此幸遇到那个会让自己甘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男子呢? 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大小姐,」同样是专门负责伺候她的另一个婢女秀梅规规矩矩的走到亭中双手递出一块拜帖通报道:「九天阁的公子求见。」 「九天阁?」接过竹片的顏婍淳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个叫白彧的少年,「将公子请到偏厅,我随后就来。」 「是。」 身为大家闺秀,顏婍淳不论是待人接物亦或规矩礼仪都早已被训练得十分得体。所以就算是这种未有提前告知并非多么正式的拜访,她还是回房换了一套见客的衣装。 等秀兰搀着她姍姍而至时,坐在偏厅里的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呀,是你。」她维持了一路的端庄顷刻间便被眼前的意外打破。 「顏小姐。」那人站起来对他躬身一揖,「冒昧来访望请见谅。」 「怎么会是你?」来的不是白彧,而是那个送了她一尊泥叫叫的随从。 「我家少主托在下为顏小姐送冬礼来。」 「什么冬礼?」顏婍淳走到位置上坐下,「你也请坐吧。」 但对方没有理会她的好意,只转身将放在桌上的一个食篮托于双掌走近一步道:「一盒乾果,一盘蒸饼。」 「秀兰。」虽然听得奇怪,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让婢女收下了东西,「请代我向你家少主致谢。」 只见过那么短暂的一面,白彧这人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怪异。 「在下定会把话带到。」 有了这次接触,顏婍淳当然不会放过对眼前这个少年好好审视一番的机会。他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皮肤也比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黝黑一些。那双让她印象深刻的大眼睛依然明亮漂亮,高高的鼻子下有张不开口说话就绝不会扯动弧度的嘴。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顏小姐可是要问那日在下为何送你泥塑?」 「没错。」这主僕二人送礼品味都别緻得很。 「那日见顏小姐独自站在无人的角落安全堪虞,在下希望你在遭遇危险时可以及时招来救援。」 原来是送她防身的呀。 「那你又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拿来做什么用?」就那么悄悄的塞给她打发谁呢? 「在下以为顏小姐冰雪聪明应能想出其中道理。」 顏婍淳掩嘴笑了一下,「你倒会说。」 「少主交代之事已办妥,在下该告辞了。」她的笑似乎也带动了他的好心情,语气终于不那么冷冰冰的了。 「辛苦你跑这一趟。」顏婍淳优雅的站起身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总不能见过两次面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在下唐兮阳。」 「兮,阳。」她轻轻蹙眉唸着这两个字,「一阴兮一阳,眾莫知兮余所为?」 「在下告辞,顏小姐留步。」 没有回应她自己名字出处是否是这首屈原写的「大司命」,唐兮阳行完礼就跨着大步离开了顏府。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