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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然不知所措:“就烧了?那仁祖的骨殖……”

    老王爷抹抹眼睛,领着李在德跪在院中的香案前,香案上供奉着大晏开国太祖的父亲仁祖,所有李氏皇族共同的祖宗。

    李在德一头磕在地上:“不肖子孙无能,竟害仁祖受此大辱!”

    老王爷老泪纵横。他们在宗人府根本没有名字,李家皇室大多数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是他们有着跟所有李氏皇族一模一样的血脉——仁祖的血脉,太祖的血脉,甚至李家上溯的那些只能用数字做名字的穷苦佃农,李四九,李六七。

    老王爷喃喃道:“太祖少年过得苦。仁祖走得早,饿死的,一丁点福都没享到,所以后来太祖起了凤阳仁祖皇陵和大皇城,大皇城比紫禁城还大,大皇城也烧没了,南京来的驿马报,仁祖的骨殖……找不到了……”

    李在德眼前一阵亮一阵黑。每次老王爷一念叨什么二十四王他就烦,辉煌他没见过,富贵他也挨不上,统统跟自己没关系。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在乎,在乎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血缘和一脉相承的骄傲。

    京城刚下过大雨,凛冽的冷气灌进李在德肺里。他听见自己哆嗦着问:“那,那摄政王殿下呢?”

    老王爷抓紧他的手,极低极低地压低嗓音:“殿下跪太庙几天没出来了……”

    大员们在太庙外面跪着,有个老翰林直接跪死了,被抬回家,家里人都不敢哭。

    爷俩在仁祖灵前跪了许久,老王爷轻声道:“你吃苦了,瘦得这样厉害……”

    李在德用袖子一抹脸:“没事,这一路跑得很值得。”

    老王爷叹气,抬手搂住儿子:“看到什么了?”

    李在德看着仁祖灵位,声音轻而坚定:“大晏很大很大。大晏昌盛,则庇佑四方。”

    摄政王在太庙里跪了七天,第七天,白敬接管南京。披麻戴孝的驿马带来一份淌血的名单:凤阳相关官员,一个没留。

    京中十二卫全部上街,白衣持刀,彻夜巡逻。摄政王擢升宗政鸢为山东总督兼山东军务总理,宗政鸢立刻撤兵,离开京郊。宗政鸢离开京郊,留给周烈一封信:

    “我埋了一坛梨花白在鲁王府梨树下面。期有一日,研武堂众人共饮。”

    周烈心想,你也不会找个地方,梨树下面。

    校官上来,周烈问道:“戍卫司指挥使的人来了?”

    校官回答:“城内一切安稳。十二卫不分昼夜巡值,张敏指挥使紧盯着,不会出岔子。”

    周烈紧接着问:“殿下还在太庙?”

    校官回答:“是,还在太庙。”

    周烈抱着头盔,头盔上亦缠着白布。他深深地凝望南方,只盼……白伯雅能传捷报。

    太庙云雾缭绕,摄政王跪在正殿,一动不动。驿官跪在外面大声念驿报,不敢往太庙里面看,只觉得太庙里供奉的蜡烛太多,连上冷硬锋利的烛台灯架,便是一片刀山火海。

    摄政王不信鬼神,不崇佛道,但他敬畏祖先。他们是他的来源,他们赐他骨血,赐他姓名。他继承列祖列宗的命,同时也继承他们病。

    他对着祖先忏悔。

    李奉恕再体能过人,跪了几天身体也到了极限。他看不见,只昏昏沉沉地觉得身边有人。他笑一声,声若游丝:“和尚死了都是火葬,我看好。我死了,不敢进祖陵,一把火烧了,你抱着我的骨灰回山东。”

    那人顿一顿,方才回答:“殿下,是我。”

    摄政王一愣,曾芝龙?

    曾芝龙在偏殿陪跪,跪了很久。十二卫认得他是研武堂教授,不便多管,太庙内侍更不敢多嘴,各个低眉垂目,也是跪着。富太监在偏殿焦虑,他看出来摄政王好像不行了。这个天塌地陷的时候!

    曾芝龙晶亮的眼睛映着烛火,仿佛冰湖倒映烈日。他膝行至摄政王身边,低声道:“是臣。”

    李奉恕略略向后一歪,接着是玉山倒塌地要仰倒,曾芝龙搀着他的一条胳膊,稳稳架着他:“殿下,当心。”

    曾芝龙常年练武力量比一般人强得多,扶得住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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