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双腿犹如灌了铅。又发烧了,海河落水后,风寒一直没好。不认识的船家把她送上信得过的海船,海船又在松江把她送上相熟的内河船。庭芜觉得自己很倒霉,又很幸运。扶着墙慢慢的走着,南昌井然有序的模样印入眼帘,没有原先京城的人多,可是很有朝气。没走两步,看到了一样熟悉的物事。 红绿灯!是她四姐姐的红绿灯!庭芜快步走到灯下,守灯的人瞥了一眼狼狈的她,没有说话。外地人没见过此物,看热闹的太多,守灯人已经懒的炫耀了。庭芜扶着红绿灯的石台,呆呆的看着。心里默默的数,三十下了,该变绿灯了吧?随即又看到了一个玻璃制的沙漏,沙子流尽那一瞬间,守灯人拉了拉绳子,圆形的架子转了个圈儿,东西走向的马车尽数停下,南北走向的马车轰隆隆的向前,一辆接着一辆,没有尽头。 好壮观!庭芜欣喜的看着满载货物的马车来往,真的不会堵车!看了足足两刻钟,庭芜心满意足的走了。一路上,她看到了一模一样整齐的房屋,屋檐下有奇怪的竹子。直到走到一户人家,见女主人拔开塞子给玻璃鱼缸换水,才知道那是水渠。庭芜蹲在地上看那鱼缸,女主人冲她笑笑:“外地来的吧?” 庭芜听不懂南昌话,也跟着傻笑。一阵钟声敲响,庭芜没来由的一慌,喃喃道:“宵禁了么?” 女主人却是听得懂官话,换成不标准的官话道:“南昌城内没有宵禁,敲钟是要关城门了。城内还是一样的。等下有人点路灯。路灯的罩子都是玻璃,有些有颜色的,点上了可漂亮了!” 庭芜又是一阵笑,这样的鬼主意,还真是庭芳的风格。她的呼吸沉重,女主人问道:“你病了?你打哪来的?没地方去的话就去房夫人的药堂,或是不拘哪个厂子,都会收留你的。来逃难的女眷很多,郡主规定,凡是女眷,凭哪个厂子都有义务收留。” 庭芜好奇的问:“为什么?” 女主人叹息一声:“江西大水,不知死了多少女人。” 庭芜问:“女人不会凫水的缘故么?”她因会凫水而逃得一命,越发佩服庭芳的远见。多年前在家学凫水,她们几个姐妹都很是不愿。周姨娘还讲了好些年的啰嗦,哪知道关键时刻,多一门本事,便直直多了份生机。 女主人笑了:“你这孩子真傻,以往没遭过罪吧?灾年哪有女人的活路?大水才淹死十个,倒有一百个或被卖了或被吃了。南昌城里还好,郡主来的早,旁的地界儿一村村的光棍。可不是见着个女人就要救?你是女的吧?还是长的好的男孩儿?” 活卖或吃四个字好似尖刀扎进庭芜心里,良久,庭芜终是笑笑没再说话。反而自嘲:她现在的模样,还能看出长的好,可真够天生丽质的。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挑着灯,沿着马路一盏盏点上。庭芜不自觉的跟着那灯一步一步的走。忽然,她见到了两座特别华丽的叠了五层的大灯,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再抬头看,写着“都指挥使司”五个大字的牌匾印入眼帘。庭芜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左右看看,躲入了块装饰的石头后面。 她的心砰砰的跳,她可以见到庭芳了,可是她不敢。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见了庭芳,她要怎么交代她亲手杀了庭苗,她要怎么解释周姨娘害死了小八?她害怕看到庭芳鄙夷的眼神,她怕在她身上浇筑了无数心血的四姐姐失望。 我是如此一个龌龊的小人,为了私利手刃堂姐,为了私利坑害安十三。人命是如此沉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与庭芳,咫尺之遥,却是不敢见、不能见!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庭芜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难受的蜷缩成了一团。 四姐姐,小七想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庭芜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蜷缩在石头后面。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很奇异的,她淋了雨又没吃东西,怎么会比先前感觉更舒服了呢?爬出石头,都指挥使衙门口,竟摆了好多摊贩,不过整整齐齐的,并不影响行人出行。庭芜回想起在南昌见到的种种,秩序摆在第一位啊。 路上的人很多,来往的行人中,难免有人看她几眼。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