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且不说汇聚了双方数十万大军的渝关战场,就连西边的妫州,现在也打得如火如荼,咱们不过是几个书生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有闲情雅致关照我们?你还当现在是在淮南,我们是吴王座上宾?” 弟子刘大和色变道:“那我们岂不是时时都有性命之虞?” 张载晒然,“边关将士能够战死,你我为何就不能?我虽然瞧不上牛蛋这种粗鄙汉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血战戍边的功劳。说到底,大家都是两个肩膀上扛一颗脑袋,到了战场上,谁也不比谁的命金贵。” 刘大和说不出话来。 张载拍拍他的肩膀。他是张器最看重的弟子之一,本身也是文师境界,在扬州儒门中地位不一般,凡事并不能由着性子来,有责任克己守礼、顾全大局,安抚下面弟子的人心。 他语重心长道:“落雁口一役,战无不胜、功勋第一的狼牙军精骑,几乎全军覆没,副将赵念慈战死,上官将军都差些陨落。他们,可都是勇冠天下的儿郎,哪一个不是安王心头肉?连他们都能马革裹尸,我们有什么理由娇贵?” 刘大和几度欲言又止。 临了,他看张载的眼神变得格外怪异。 在张载即将发问的时候,他扰头道:“张兄,这些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在扬州的时候,你对军伍中的厮杀汉,可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把他们当做一群命贱的,没有见识没有眼光的,只知道争夺自己一口饭食,不知道天下大业为何物的泥腿子......” 张载怔了怔。 被刘大和这么一说,他也发现,自己到北境来之后这些日子,有些观念的确发生了变化,只是自己之前还没有意识到。 张载认真寻思半响,很快有了明悟,作为一个将“吾日三省吾身”当作座右铭的儒生,这样的思考他很擅长。 张载望向粗着嗓门,跟军卒说着荤话大笑的牛蛋,目光锐利,徐徐道:“或许,是到了边关的缘故吧。 “在淮南,军汉厮杀,只为藩镇利益,为了一点财物,杀起妇孺老弱来也不含糊。吴王为了改变这种现状,让他们效忠自己,借助咱们儒门,大加弘扬忠义之论,虽然有些效果,但因为时间尚短,终究是有限。 “但是在边关......这里的军卒,跟北方蛮子作战,浴血戍边,保卫的是身后的中原。无论他们有没有为国而死的觉悟和信念,他们做的事,却在事实上保护了同胞。 “我去看过北口战死者的坟茔,破落的白幡在荒僻之地在晚风中招展,只比乱葬岗多些木碑的坟墓的确分外凄凉。无论我有多少世子对斗大字不是几个的泥腿子的俯视,那一刻也不能不升起敬佩之情。” 说到这,张载顿了一下,本来还想说更多,但一时好似沉入当日场景的回忆,后面的话就再也无暇说出来。 刘大和郑重点头道:“那日跟先生、张兄一起去看的时候,我也差些潸然泪下。无论如何,他们是为国而死。纵然他们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豪情与才能,但他们所做的事,却值得我们膜拜。” 刘大和叹息一声,看着北方草原沉默半响,呢喃道:“这天下有诸多情感意气,但论壮烈,还有什么胜得过为国赴死呢?”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再多言。 这些言谈,或许不会发生在普通军卒之间,因为缺少学识,他们即便是心中有感,也只能红着眼,拧着刀子向敌人奋勇冲杀,说不出这些见解深刻的道理。 这一刻,张载和刘大和都心有所动,一股莫名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只是他们还不能马上反应过来,在他们年轻的、热血尚未冷却的身体里,已经开始流淌着要为边军正名,替血战将士书写他们荣耀、意气与牺牲,让天下人都敬仰、赞颂的意念。 边军只知道死战,他们临死的咆哮再是激荡人心,也注定会消散在或猛烈或轻柔的北风里,他们的感情与人生,注定要跟着那座荒凉的坟茔一起,在岁月中无声消逝。 这些为中原百姓安居乐业,为官员富商的荣华富贵,而拼掉自己被家人日日期盼的身影,流进自己最后一滴血的军卒,本不该被人忽略与漠视。 而现在,他们中有了几个可以执笔的士子。 虽然就眼下而言,他们相处并不和睦,彼此看谁都不甚顺眼。 骑队再度上路,向北踏上无垠草原,只是过了一个时辰,都头牛蛋就发现了大规模牛羊活动留下的痕迹。 不等牛蛋仔细查看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契丹大军的数量与动向时,深入危险地带的这支游骑,被数倍于己的契丹骑兵发起了进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