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宽宏大量又不失睿智的语气道:“你这半年的确贿赂了刘知名不少钱财,自个儿也分得了不少好处,若是仅凭这点,你的确应该下狱。” “然而孤王也不是只用一只眼睛看人的,你在卫州的政绩孤王无法视而不见,卫州百姓的日子,的确因为你而好过了很多。特别是面临义成军威胁的时候,你能够果断整顿卫县军防,不惜得罪权贵交恶乡绅,让孤王看到了一个儒家士子该有的担当。” 听到这些话,张文策整个人如上云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隐隐间喉咙也有些发痒——在整顿卫县军防的时候,他其实也受了乡绅土豪很多气,而且最后还差点儿被刘知名弄死,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的。 现在被安王承认了这些作为,张文策油然而生一种知音就在眼前的情感。 安王的确是英明睿智的,不像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不知做实事之难、做能吏之苦的清流,就知道大义凛然的抨击官僚。能够在这样的王者麾下办差,是可遇不可求的福分。 不过安王接下来的话,却让张文策心胆一寒。 安王的声音冷了两分,透露出些许不满、些许失望,听得张文策惭愧不已,“孤王本以为,你能一直坚守儒生的道德底线,能够不忘儒生的初心追求。但是没想到,当孤王问政卫州的时候,你竟然没有站出来,跟孤王说哪怕一句实话。张文策,你可知,孤王对你本来报以厚望,希望你能够成为地方主官的榜样?你今日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让孤王失望、痛心!” “殿下!”张文策一下子跪拜在地,当他听到“厚望”“榜样”“失望”“痛心”这些字眼的时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痛哭流涕。 他知道,他错过了改写人生命运、前途最重要的机会。 那个主宰九镇数十州的王,能够知道他这个区区县令,能够对他这个县令报以厚望,那是多么难得的事,对他是何等的荣耀,但他偏偏辜负了对方。 他同时也辜负了自己儒生的身份操守,辜负了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辜负了父亲临终前的教诲——没有哪一刻,让张文策像现在这样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他悔恨,他自责,他知道自己方才的选择错了,不该放弃本心,去跟刘知名同流合污。 他从未这样悔恨、自责。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就在张文策觉得天已经塌下来的时候,安王却从主座上起身、绕过案桌,迈步走下,来到他的面前,在他懊悔、忐忑的心情中,扶住了他的双臂。 “安王殿下?”张文策惊愕抬头,不知所措。 一个王,怎么会伸手去扶一个区区县令? 而且还不是虚扶! 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社会尊卑有别,等级森严。 而此时此刻,一个英明睿智的王,竟然来扶他这个有罪在身、有负儒生道德标准的县官? 张文策看到安王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那双深邃、睿智、暗藏雷霆的眸子,带着某种期望认真的注视着他,“为官不易,为王何尝简单了?孤王征伐四方,主政九镇数十州,夙兴夜寐,难处并不比你们小。孤王之所愿,别无其它,只希望有志之士能够同心协力,跟孤王一道奋勇前行,在这离乱的世道,匡扶大唐的社稷,共救时艰。” “坤行,孤王现在问你一句,你可愿从今日起,不畏艰难,披荆斩棘,跟孤王为大唐江山并肩而战?” 张文策愣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这个时候,安王竟然不嫌弃他,还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安王殿下!”张文策再度拜倒在地,涕泗横流,心潮澎湃,“文策愿为殿下马前卒,为殿下牵马坠镫,只求偿还自身罪孽!” 这一刻,张文策暗自发誓,就算是为安王战死沙场、埋骨黄沙,他也绝无怨言,甘之如饴。 张文策感受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再度将他扶了起来。 张文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甚至无法言语,只能以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目光,去注视面前这位雄姿不凡的安王。 安王的手重重按在他肩上。 那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文策觉得安王把一方河山,都按在了他肩上。 若不是河山,他怎么会觉得这一按如此沉重? 他看着安王走回主座,转身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喝道:“张文策,孤王欲以你为卫州刺史,统领卫州军政大事,你可愿担此重则,为孤王分忧?” 张文策心神巨震。 他的视线一阵恍惚,好似太阳落在了他眼前。 他毫不犹豫的拜下,用最神圣有力的声音答道:“若能为殿下分忧,文策虽九死犹不悔!” 那一刹那,他明白了,落在他眼前的,不是太阳,而是他的初心、抱负。 因为面前这个王,他才能重新拾起并且有机会大放光芒的书生初心、士子抱负!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