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挑。白芷第一个不同意,说:“海棠太俗,不如芙蕖,方显娘子品节。” 白蓉也不同意:“芙蕖虽然有君子之节,但是色泽终究太淡,不适宜婚礼。” 虞二媪忍不住说:“不如山玉兰,佛家圣花,正好冲一冲这几日京城的煞气,保六娘日后平安顺遂。” “可是这个颜色和娘子的耳坠颜色重了……” 虞清嘉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听到这里她都开始头疼。眼看选项越说越多,虞清嘉赶紧打断:“都好了,你们说的这些花样都好,手帕、香囊、绣鞋,有的是地方用。” “可是娘子长得花容月貌,堪比姮娥,遮脸的团扇若不能衬托出娘子美貌,岂不可惜?”白芷不满地喃喃,就连虞文竣也说:“嘉嘉你不必担心费工夫,你的婚礼不同其他,势必要尽善尽美。” 这大概就是一个父亲的矛盾心理,女儿在深闺里娇养到这么大,从小不舍得打不舍得骂,教她诗书礼仪,又教她人情世故,怕她不懂人心险恶,又怕她知晓这世上的险恶。就这样忐忑地养到十六岁,终于到了送她出嫁的这一天,更令人心情复杂的是,骗走他女儿的小子正是他的主子。 虞文竣心中百味陈杂,慕容檐有权有貌,文武双全,冷静果决,偏偏还对虞清嘉用心备至,无论作为君主还是女婿都无可指摘,虞文竣只能酿着一腔醋意看女儿满怀期待地备嫁,从此走向另一个男子身边。虞文竣一颗老父亲的心揉来揉去,他看慕容檐当然是不爽的,可是心里还有微妙的得意感,他的女儿这样美丽聪慧,婚礼当天撤下团扇的那一瞬间,势必要将艳惊四座,将慕容檐的眼睛都惊亮才好。 所以,虞文竣作为一个男子,被虞二媪明里暗里赶了好几次都装听不懂,非要留在这里陪着众女一起敲定女儿的婚礼细节。讨论到虞清嘉遮脸的团扇,虞文竣更是调动起自己多年名士生涯的审美,亲自下场挑选团扇上的绣花,他嫌市面上的花样太俗,还亲自画了好几个。 虞文竣吹毛求疵,偏偏虞二媪也不是个好说话的。虞文竣身为名士好风骨,虞二媪多年礼佛偏好清淡团圆模样的,两人各有所好,眼看着又要吵起来,虞清嘉只能叹了口气,说:“祖母,父亲,你们且等等。你们说的花样模样好寓意好,可是换个角度想,放在别人家同样能用。既然大家争论不下,依我看,不如用个独一无二的。” 虞文竣和虞二媪都停下动作,白芷若有所思:“娘子,您是说?” 虞清嘉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纸,缓缓推开:“因缘巧合,我担了个虞美人的虚名。我自然是担当不起虞姬之花的名声,但是既然我姓虞,以此花为征,也无不可。” 画轴上,是虞清嘉亲笔所画的虞美人图。据传霸王兵败别姬后,在虞姬自刎的地方生长出一簇簇红色花朵。这种花枝茎纤细,花朵红的热烈,偏偏花蕊是沉重的黑色,黑红碰撞在一起,越发显得柔弱不堪承担花托,偏偏又热烈地盛放着,仿佛燃尽毕生心血,只为这片刻绽放。因为这花奇异美丽,又在虞姬的墓前开放,所以被后人称为虞美人。 如今这个故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后人附会已无处可考,但虞美人的名字却流传了下来,虞清嘉的容貌美艳,艳色中又带着不堪一折的柔弱靡丽,竟然奇异地契合虞美人花的感觉。再加上她姓虞,这个称号一语双关,说不出的合适,难怪很快就传开了。 虞清嘉曾经很讨厌别人这样叫她,无他,把她比作虞姬,这也太不吉利了吧。后来屡禁不止,再加上狐狸精有时候也会以这个称号调笑她,渐渐虞清嘉看开了,他们爱叫,那就叫吧。虞清嘉平心而论,觉得狐狸精还不至于沦落到霸王的下场。 虞文竣看着画轴上如跃纸外的虞美人花,又抬头看看虞清嘉的脸,嘴唇嗫动一二,竟然无法说出别的话来。其他人沉默片刻,不由认同了虞清嘉的主意:“娘子所言有理,娘子的花也画的极佳,这般珠玉在前,还有什么花配挡在娘子脸前?就它吧。” 虞文竣和虞二媪都沉默,显然是默认了。最重要的一项敲定,满屋子人随即又投入其余扇面的讨论中,吵得热火朝天。虞清嘉见大势已定,悄悄松了口气,无声无息地走到外面来。 外面风声萧萧,今年一直多雨,即使入了秋也时常阴雨连天。今天也不例外,虽然不再下雨,可是天空一直压得低低的,天色昏昏沉沉。虞清嘉长袖及地,长风吹过回廊,将她的衣袖灌得鼓鼓当当。虞清嘉独自走了一会,身后很快追来脚步声,白蓉臂弯中搭着一件披风,快步追过来:“娘子,当心风大。” 虞清嘉点了点头,继续在庭院中漫步。婚期定在十月廿五,距离今天只剩半个月,虞清嘉有时自己都觉得恍惚,她竟然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她所熟悉的闺房,相伴十余年的亲人,很快就会离她而去,她会搬到另一处府邸,和慕容檐开始自己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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