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忙要丫鬟出去打听,不一会,丫鬟兴奋的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说道:“银……银子!堆成了山的银子!白花花的,奴婢终于开眼,见到银山长成什么样了!” “有人……一个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直接从沈家钱庄里的银库里拉银子,足足装满了十车,哗啦啦就像堆柴火似的堆在码头,说有亲人在那条沉没的商船上失踪了,这些银子是奖励给打捞沉船或者尸首的人。之前捞出其他乘客尸体的水鬼或者南京水师的水兵,当场用铁锹铲了一铲子银元宝——” 丫鬟挥舞着双手,做了个挥铲的动作,”每人得了一铲子银子,够三辈子花用了。哦,对了,这个女人也是来找范尚宫的。” 曹尚宫和崔尚仪相视一眼,同僚多年,心有灵犀,齐齐说道:“胡善围来了。” 这是胡善围的行事风格,不搞阴的,正面扛,一旦决定要做某事,根本不晓得低调二字怎么写,明锣明鼓的敲打,光明磊落,那股锐气,真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势不可挡。 曹尚宫和崔尚仪结伴去码头围观,码头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码头中央搭了一个唱戏般的高台,高台上红毯铺地,用银子堆成一座银山,散发着银子特有的圣洁的光辉。 银山旁边是一个黑色铁锹,铁锹炳上还有锈迹,和雪花银形成鲜明的对比,越显得雪花银犹如妖艳贱货般的诱惑力。 高台旁边一圈约五十几张的悬赏告示,捞船的、捞尸的、甚至提供线索的都有响应的奖励——就是银子,也只有银子。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有人在高台四面点燃了水桶大的巨型海灯,可以想象夜晚一到,海灯亮起,这座银山会何等诱人。 擅长水性,专门打捞的称为水鬼,水鬼中出类拔萃者被称为河神,有钱能使鬼推磨,连神也能推得动,一时间码头上各种好手摩拳擦掌,打算冒险一试。 如今是夏天,河水猛涨,水流湍急,想要捞点什么上来,非得请动这些专吃水下饭的高手不可。 除此之外,胡善围还请了水师提督陈瑄出了一个千户营,帮忙守护银山,维持秩序。 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曹尚宫和崔尚仪两个老妇人根本挤不进去,还是向水师士兵亮出了身份,才由士兵们带到了胡善围面前。 故人重逢,均无欣喜之色,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伤感和疑惑。 胡善围回来的途中故意把自己晒黑了,衣服也只带了半旧的,一副风尘仆仆、云游四海的样子。 三人在一艘船上说话,四周无人,三人说话方便多了,曹尚宫把范尚宫最近和她通信拿出来给胡善围看。 之前的信基本都会例行的问候,因为宫廷所有进出的信件都要经过尚仪局的审核,不能够任何暴露宫廷秘密,甚至日常也不能告诉外人。 范尚宫自从高祖皇帝驾崩,就给曹尚宫写过三封信,第一封是述说高祖皇帝驾崩后,她心里多么难过云云。第二封是说她年纪大了,精力一年不如一年,操办高祖皇帝的葬礼有些力不从心,病倒了云云。第三封是说她的病忽好忽坏,总是告假,不好意思在宫里尸位素餐,已经自请离宫养病,不日将来扬州,要曹尚宫派人去扬州的瓜州码头守着,随时接人。 同僚十五年,胡善围很清楚,对范尚宫而言,换一个皇帝,只是换了一个老板,不至于难过到病倒。所以,信中肯定另有隐情。 胡善围又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最后一封信里有些欲说还休的意思,范尚宫说她久病不治,唯恐时日不多了,曾经梦到自己病死,有人为她掘墓,一边挖坟,一边唱着她那个元朝诗文四大家之一的祖父范梈的诗歌《掘墓歌》,她心下害怕,从噩梦中惊醒云云。 掘墓歌?名字很熟悉,但是胡善围不记得内容了,最近这些年的诗人,除了她向来崇拜的道衍禅师写的《独庵集》,她还没有喜欢过其他首首都能背诵的诗人。 看着胡善围疑惑的目光,崔尚仪心领神会,将一本《范德机诗集》递给她,“我也反复看过这些——《掘墓歌》的那页插着一张书签。” 范梈,字德机。 胡善围翻开一看,上头写着:“昨日旧冢掘,今朝新冢成。冢前两翁仲,送旧还迎新。旧魂未出新魂入,旧魂还对新魂泣。旧魂丁宁语新魂,好地不用多子孙。子孙绵绵如不绝,曾孙不掘玄孙掘。我今掘矣良可悲,不知君掘又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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