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接过家书,厚厚的一摞,胡荣足足写了十二张信纸。其中一半是写继母陈氏所生儿子的各种趣事,说儿子聪明健康,很像小时候的胡善围,四个月会坐,六个月就会爬了。 新生命的诞生,他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奔头和责任,重新振作起来,和酒友断绝了来往,好好守着书坊做生意,再也没有喝醉过。 胡善围对此无动于衷,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她随意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快速的翻阅。 家里因胡善围做了女官,免了徭役和赋税,无形降低了成本,这一年生意很是红火,年底算账,有五百多两银子的盈余,胡荣将银子和胡善围进宫前留给家里三十七两银子的安家费加在一起,去乡下买了个小田庄,房契和地契都写着胡善围的名字。 胡荣又用一半的信纸写很想她,当父亲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良人,找个好归宿,成亲生子,将来终身有靠,毕竟父亲将来老了,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你弟弟长大也会自己的小家庭,不会一直管着她,这个田庄就是她将来的依靠和嫁妆。 你坚持要当女官,那就在宫里好好当差,不要出错,不要得罪人,要晓得在合适的时候低头,别一味逞强好胜,小心驶得万年船。 父亲打听了宫廷女官制度,说每隔四到五年宫里会往外放一次女官,到时候你出宫,也只有二十四五岁,嫁人还来得及…… 胡善围一见“嫁人”二字,就不耐烦的合上信纸,不想继续看下去。 不过,胡荣在厚厚的信纸中对继室陈氏只字未提,也从未写过胡家的家庭矛盾,看来事先做过功课,知道宫廷会提前拆信检查,没有把家丑写在信里,让胡善围难堪。 胡善围拿起笔写回信,说她在宫里一切很好,宫廷待女官优厚,过着很多官小姐都享受不了的奢侈生活,见了很多达官贵人们都见不了的大世面。 很多女官当了十几年,也有没有离开的意思,打算一辈子效力宫廷,她也是这个打算。 所以,父亲不要为她买田置地了,她身处宫廷,外头的钱财一点用处都没有。三十七两银子的安家费本来就是留着孝顺父亲的,不要节省…… 刷刷写了三页纸,胡善围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写。 有什么好解释的? 或者,解释又有什么用? 关于结婚这件事,父亲和她的意见永远水火不容,互相折磨。 父亲认为所有的女人到了年龄就必须嫁人,否则就不正常,不会幸福,到了晚年没有人养她。走火入魔似的非要给她寻一个丈夫,好像只要她嫁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而胡善围对婚姻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在见到未婚夫骨灰坛那一刻破碎了,她绝不将就、绝不妥协。 进宫之后,她干脆对婚姻有了抵触,以曹尚宫,茹司药,范宫正等人为目标,希望活成她们的样子。 她的目标,和父亲对她的期望,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沟壑越来越深。 那就这样吧,她在宫里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父亲在宫外继续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不要再继续互相折磨了。 胡善围将写好的三页信纸投进火盆,火舌舔舐而来,很快吞噬了字迹。 胡善围重新铺纸,只写了一行字:“一切安好,勿念。父亲保重身体。善围。” 薄薄的一张纸,装在信封里,信封写明了地址,要小宫女送到尚仪局过审。 别人的家的家书厚厚一摞,胡善围的家书轻飘飘几乎能被风吹走。 那些废纸篓的碎片、火盆里的灰迹残骸、和五百多年后写完又删掉的短信一样,这才是人们真正想要说、但无法说出口的话。 第62章 玉貌花容列女官 怀庆公主选驸马,京城勋贵家族若有满足条件的、适龄未婚的青少年男子,都去内府报名了。不仅仅是西平侯沐英一家,比如魏国公徐达也给小儿子徐增寿报了名。 除非洪武帝失心疯了,才会选京城第一纨绔徐增寿为驸马。 胡善围顿时明白,报不报名其实是个态度问题,皇上下旨要选驸马,当臣子的、尤其是因从龙之功而获得荣华富贵的勋贵家族,必须要做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纷纷上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