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看姜穗出门。 她拿着小水壶,慢腾腾往杂货铺走。 张叔纳凉看见她,忍不住一笑:“穗穗慢慢走啊。”小姜穗走路很滑稽,同手同脚,呆萌可爱。 姜穗笑盈盈地应:“嗯好的。” 小女娃声音软乎乎的,露出几颗糯米白牙。 姜穗从小到大都很有耐心,杂货铺离她家的距离,别的孩子只用七八分钟,她得走半个小时。 姜水生支持她走路锻炼,怕她不合群,也会让她每天黄昏前出门和小朋友玩一会儿。 姜穗走到大黄葛树下,被一个蹦出来的男孩子拦住了。 男孩子像个小炮仗,怒瞪她:“姜穗!你要去做什么?” 姜穗抬起头,迟钝好半晌才认出他是孙小威。 然而男孩可没什么耐心:“女孩子真烦,你敢说出去我揍你信不信!” 姜穗心里觉得滑稽怪异,时光太久远,她都快忘了以后红着脸给自己表白的霸王少年孙小威是现在这个熊样。 她声音细细的,开口道:“哦,信的。” 孙小威哑口无言,握紧拳:“哼,反正我警告你,不许说,不然你完蛋了,我天天往你书包里扔虫子……你笑什么,丑死了,不许笑!” 小坏蛋,熊孩子。 姜穗不笑了,乖巧点头。她现在这个弱鸡样,孙小威都打不过。和熊孩子对着干没有作用,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孙小威一拳打在棉花上,眼前小女娃眼睛清亮水汪汪的,像春天温柔的湖水,孙小威茫然片刻,一甩头走了。 姜穗好不容易走到杂货铺前,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漆黑的长睫像翅膀打湿的蝴蝶,有气无力地垂着。 这个夏天小乔木上停着好几只知了,吵吵闹闹叫个不听。这一年她这具身体像自带慢速播放,琢磨一件事都要琢磨许久。 以至于姜穗都走他身边了,还没想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驰厌。 她心里有个秘密。 姜穗怕这个人,非常怕。说不清是为什么,然而她害怕他的眸光,怕他的眼神。 最丢脸的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和他说话竟然还结巴!隔得远还好,隔近了她浑身不自在。 姜穗安慰自己,他现在才十二岁,虎落平阳,也不是什么大佬,没什么好怕的。 她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高冷一点,不经意留下一瓶水就走。 七月蝉鸣声中,驰厌听见拖沓的脚步声回头。 粉衣小女孩惊恐地和他对望一眼。 她左脚绊右脚,下一刻脸着地扑倒在他身边。 头上暖黄色的帽子咕噜噜滚到少年腿边,他平淡地看了眼她小巧的帽子,女孩细软泛黄的发丝铺了一肩。 姜穗:“……” 她握紧拳头,脸一瞬通红。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九岁的身体好难驾驭,好丢脸。 姜穗咬牙,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脖子上解下水壶。 那水壶在她摔下去的时候,咯得她还没发育的小胸脯生疼。 她忍住了没揉,还记得自己要高冷一点,姜穗一秒进入状态冷着脸。 然后驰厌听见她怯生生结结巴巴说:“你、你喝、喝水么?”女孩子水汪汪的桃花儿眼装满盛夏颜色。 姜穗发誓,她人生第一次差点因为羞耻而哭出来。 她恨不得气恼地捶一捶这具没用的小身板。 驰厌默默接过水壶,拧开隔空往嘴里倒。 他唇干裂出血了,郑春不可能让他喝水,驰厌喝得很急。七月太热了,换个人估计早就晕倒了。然而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比钢铁还结实,他想晕倒少遭罪都做不到。 没什么比活着更艰难了。 他一口喝完了,一滴没浪费。 驰厌把军绿色水壶扔回她身上,一个谢字也没说。 他细长的眼垂着,轻轻喘着气。 姜穗小脸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半晌蹲在他身边捡起帽子。少年满身汗水味,离得近了,姜穗还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命真硬。 她拿着水壶,反正也不求这个傲慢少年一声谢,她又慢腾腾转身离开。 等她走老远了,驰厌才抬头。 榆树下,小女孩像只小企鹅。 偏偏她还自信又认真,是只认真的桃花儿眼小企鹅。 他黑黢黢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唇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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