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当中,在慧迟和尚走了以后,我继续被关押了五天,中间至少每隔一天就会被叫了去坐思想检查,由于我的“认罪态度”比较良好,到是没有再暴力对待我。一些寻常的拳打脚踢,自然是避免不了。第五天的时候,我被戴上三角形的高帽子,双手反绑在背后,脖子上照例挂着一块写着“封建份子”的打牌子,不同的是,那块牌子上还加上了我的名字:司徒山。 我和另外一行大约七八个人,被这群人押着走到了城墙边上,那种感觉好像是马上就要被枪决一般。到了城墙边,其中一个卫兵高声呼喊着,很快周围就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寻常百姓。这个地方就在城墙底下,不远处就是进出城的城门,所以这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眼看聚集的百姓多了起来,其中一个小伙子挽起袖子,从左到右挨个把我们这七八个人的头发抓住,把脑袋给揪了起来,好让我们的脸让百姓看个清楚,一边高声宣读着我们所谓的“罪行”。其中有一个老师,在解放前曾经是国军的随军秘书,因为文采不错,解放后又投诚,于是也顺利干起了教书育人的工作。 但是自打5月以来,许多学校都停课了,老师也被当做被抓捕的对象,因为好多抓人的人,都是曾经的学生。 在轮到我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把我原本低着的头抓了起来,别人看清了我的模样,我也看清了眼前这里群围观我的老百姓。也许是因为愚昧,毕竟愚昧的人就比较容易操纵,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当一些教条式的思想填充着每个“无罪”的人的大脑的时候,所有站在他们对立面的,都成为了人们的敌人。 我本以为那一刻我心里会充满屈辱,但是却并非如此,我心里更多是一种无奈和悲凉。尤其是当那些烂土豆,烂菜叶,稀泥块砸到我身上的时候。此时此刻,我是他们的“敌人”,尽管素不相识。 就在这个时候,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个小孩子的身影,他冲着我挤眉弄眼,然后点点头,接着双手做了一个飞翔的鸟的姿势。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我内心的那道防线终于瓦解,忍不住就痛哭了起来,因为那是大毛,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碰巧到了这里看我被批斗,而一定是师父通知了自己的朋友们,都来帮忙寻找我,很有可能是慧迟和尚告诉了师父我的下落。可是我在人群里,并未看到师父和其他我认识的人。 我印象当中,在那次痛哭之前,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久到我几乎想不起来。见到大毛哭,是因为我明白他们正在想办法帮助我,这种关怀给我带来的撞击,远远超过那些迎面飞来的烂菜烂泥。我微微对着大毛点点头:我很好,别担心。 当天的批判,持续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天气炎热,我们顶着烈日,还戴着高帽子。反绑着的手早已失去知觉,中途甚至没有人给我们一口水喝。当卫兵们把我们往回押解的时候,我每走动一步,腰间就传来刺骨的痛。我知道,那是因为站得太久的关系。回到教室后,那些人就给我们松了绑,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安静地等着,我知道今夜必然有事发生,师父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在哪里,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到了差不多晚上8点多,我远远听见外面的操场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拨浪鼓的声音,声音从远到近,接着就传来门口的卫兵高喊的声音:喂!你是谁家的小孩,别在这里捣乱,赶紧给我出去! 他口中的小孩,我知道,那肯定是大毛。 于是我兴奋地站起身来,慢慢挪动到门边,顾不得在场的人看着我那诧异的表情,轻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 果然,大毛用他那还没发育的童声,故作稚嫩地说,为什么不让我到这来来玩,我从小就常常在这里玩。其中一个卫兵大概是朝着大毛走了过去,然后说,小孩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叔叔在这里面关了坏人,坏人很可怕,你不害怕吗?大毛说不害怕,我手里有拨浪鼓,那些坏人才害怕我呢。门口的两个卫兵都哈哈哈笑了起来,从脚步声听得出,另一个卫兵也朝着大毛走了过去。 从这几天的观察和感觉来看,如果不是在押解“罪人”,教室的门随时都是紧闭着的。但是外面也只留了两个人在看守。所谓的看守,其实也就是把门盯着而已,因为我们里头的人都是手无寸铁,甚至有老弱病残。而审讯室在教室外走廊的尽头处,一座小小的平房里头,里边有大约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应该是带头的,就是那个负责做笔记的人。 而在进入这个操场入口,却还有一左一右两个人在把守,那俩人可都是手里握着红缨枪的,这大毛是怎么混进来的?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