嘞,钱货两讫,”沈寅初利索地给大婶儿把工具装好了,又把写好的用料配方和技术资料给她,“您看好了,这东西其实好上手,这是面糊和酱料配方。三天之内,如果有问题,还可以到那边二道口的桥头旅店找我。” “好嘞!” 沈寅初赶紧刷锅,一天之内把带来的十套锅卖出去了九套,这就没白来,整整一千八百块钱。 而且,他在这边做边摆摊的时候,来买鸡蛋堡的也不全都是试吃,馋嘴的小孩儿大人哪都有,去了面粉鸡蛋肉馅的成本,连液化气和燃气灶的成本都抵上了。 最后这一口锅,只能看刚刚周围犹豫心动的人有没有回来买的了,卖这种东西,有没有样品的情况可差不少。 只不过,他这刷锅收拾东西的行为,看在刘宏宇的眼里头,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大兄弟!大兄弟,”他怕沈寅初这就走人,索性过去一把按住液化气罐,“你先别着急走,咱能商量商量不?你这样品锅……还卖不卖?或者,你能不能赊给俺?” “赊肯定是不行的,”沈寅初一口回绝了他,“我卖完就走人了,就算是你给钱,我怎么信得过你?要是一个地方的倒是行,大哥,您别为难我。” “小兄弟,”旁边走过来一个老头,大棉袄里头能看见是整齐的中山装,只是袖口都磨得发白起毛了,“你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们这个工人是个好同志,当初在生产线上立过功的!保护过国家财产安全的!做了一辈子炼钢工人,你看看——” 他不由分说抓起刘宏宇的胳膊,给沈寅初看看:“这是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当年全国冶金系统技能大赛得过奖的!那红通通的钢水,看一眼就知道多少度!” “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对不住厂里头的职工们啊!好好的厂子,现在关停并转……只能开个百分之三十的工资……” 沈寅初看着花白头发的老厂长,抓着刘宏宇一条伤疤累累的粗黑胳膊,心下恻然。 然而,中国这个庞然大物缓慢而且笨拙地转身的步伐,这才仅仅是第一步而已。真正的下岗大潮在四年后,现在还远远不到开始。 后世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那是改革的阵痛。可是阵痛落在具体的人身上,那是所有人的锥心之痛啊! 共和国的长子背驼了,干不动活计了,成为了国家的负担。可这黑土地上千千万万诚恳勤劳工作的人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老厂长,您别这样,您已经尽力了!俺们都看在眼里头,天天去找政府,天天去豁出老脸陪酒想拉点生产单子,”刘宏宇一看就是不善言辞的工人,嗫嚅着双唇不知道说什么,“老厂长,没事儿!俺有的是力气,大不了去蹬三轮去!” 他说这话,也只是硬撑,九三年开始的物价飞涨早已经波及到了这里,连倒骑驴都涨到快四百块钱了。 “好了,好了,”沈寅初叹了口气,“这位大哥,别说这些了。你就是让我赊给你,你也得告诉我你姓啥叫啥住在哪儿,是不是?” 听他这话,刘宏宇一下子大喜过望,“大兄弟!俺叫刘宏宇,红星炼钢厂的,俺家就在前头那趟街,你去俺家坐一坐!等俺一挣够这二百块钱,立马就还给你!” 沈寅初摆了摆手:“那就不必了,我等下记一下你身份证上的信息和地址。也不说赊给你,现在是二月份,三月份开始,你一个月给我汇五十块钱,四个月还清,可以吧?” “我不要你利息,但是我希望你卖就好好卖,勤快吆喝、不要偷工减料,注意安全。这东西小孩儿爱吃,以后天热的时候肉馅放不住,最好在家里翻炒一下再带出来,最多几个小时,绝对不能过夜,你能做到么?” “大兄弟,你放心!”刘宏宇只差赌咒发誓,“俺绝对不砸了你们公司的招牌!” 旁边老厂长也开口:“小伙子,谢谢你!你别怕,我给你担保,我叫黄海洋,你把我身份证号地址也抄下来,要是他不还给你钱,你来找我!我给你!你们公司老板要是有什么话说的,给我打电话,我来说!” 沈寅初心道,回去之后如果发展得顺利,真得搞个公司招牌了。他把刘宏宇的身份证号、性命住址都抄写了下来,又把自己的汇款地址给了对方。 “好,这是技术资料和配方,我剩下的这点酱料你也拿回去,够你明天用一天的,”沈寅初还得在这待几天,索性也搞了个似模似样的售后服务,“接下来我还会在前头二道口那边的桥头旅店住三天,有什么不对,就来找我。这个是我的呼机号码,你也记一下?” “……幺零零零三七……” 沈寅初又留了老厂长的电话,一行人这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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