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抬手给李道玄沏了一杯茶,有些话他早就想要对李道玄说了,却没想到是今时今日这样的场景,他对着李道玄道:“他走到今日不是没有缘由的。物极必反,我们几个人都知道他的出身,书院那几个先生也知道,我常在想,玄武一直希望他行正道,不要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也许对他而言反倒是种折磨。他从小性子懦弱,别的小孩急了都会和人争辩,他从来不会,被人欺负也只觉得是自己的错,犯下一点小事便极惶恐,其实他不是懦弱。” 南乡子看向李道玄,“别看他那时候小,他其实全都知道,知道我们心里怎么想的,也知道我们对他的期望。” 南乡子的声音不高不低,落在殿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回响,“他害怕做错事情,倾尽全力讨好所有的人,希望天下每一个人都称赞他,后来他下山,他也是满怀期待要做些大事,盼着大家说是玄武新秀,正道高标。”南乡子低声道:“倒不是虚荣,他需要这些,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旦事情并非按照他所期待的发展,他就会痛苦难忍,如今这天下都说他是孟观之再世,他心里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世上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痛苦无处发泄,怨恨与报复也是难免。” 李道玄一直没说话。 南乡子道:“能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吴闻过,这些年来藏在心底不和任何人说的事,他全都告诉了吴闻过,他甚至愿意为吴闻过做炉鼎,与其说是报恩,不如说他就是喜欢吴闻过。吴闻过也真的了解他,西洲城杀人一事,吴闻过其实早就知晓,却甘愿冒着师门忌讳帮他隐瞒,事情败露后被师门责罚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无疑是清楚孟长青心中的痛苦。” 要说起少年时的喜欢和爱慕,那就像是夏日照进山中的一束光,大多是短暂的,但照进来的那一刻,却能够抹去一个少年心中全部的伤痛,吴聆是切切实实改变了孟长青的,那段感情对于孟长青而言一定有着很特殊的意义。他如今走火入魔,十有八九与这些事有关。 南乡子大致地说了说,李道玄神色好像没什么变化,他一直看着门外。 南乡子继续道:“这些其实也不重要了,两人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无人得知,情爱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容易冲昏头脑,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也许就反目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人之间确实是有事情发生,孟长青生了心魔,他也许真的就是觉得吴闻过杀了人,又或许他只是心中怨恨,又兴许是其他误会。看他如今他这副样子,显然是打算与道门断绝关系,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如从前一样,所谓的玄武新秀正道高标,从来都是笑谈罢了。说到底,他心中是有恨的。” 李道玄听完了,好像比之前更为沉默了,手边南乡子递过来的茶水早已凉透,灰绿的细长茶叶打着旋缓缓沉到了水底下去。 南乡子今日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想要告诉李道玄,此事与他无关,孟长青自己做的事情他要自己去承担,无论是西洲城,亦或是说他与吴聆之间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和李道玄聊天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因为李道玄这人不怎么接话,从来如此,说到最后便是只有南乡子自己一个人在说,其实这是很无趣的。他也不知道李道玄听进去了没有。 南乡子离开后,李道玄一个人坐在原地。 冬日的阳光从大开的门中斜打进来,照着他面前案上熄灭的香炉。放鹿天上满山的银杏满山的雪,不见任何的鸟兽,一切都静极了。李道玄一直坐着,从早上坐到了傍晚薄暮时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聆死后,无论是长白或是玄武都没有再找到过孟长青,曾有散修道人在蜀地撞见过他,然而为幻术所困没能抓住他,之后孟长青便消失了。而蜀地世家这时才发现,千年前与长白、玄武齐名的姑射山清阳观早已经不复存在,门中弟子全部离奇惨死,蜀地世家出于同道的情谊安葬了清阳观弟子,并在吴地道盟的引导下,将这笔血债算在了孟长青头上。 而无论道门是怎么传的,孟长青始终没有再出现过,他好像真的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94章 北地太白城。 漆黑的城墙外,一望无际的原野覆着厚厚的霜雪, 一片森然。太白城内, 气氛陡然一变, 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众鬼穿行在花街之上,白瞎子笑眯眯地将裹满了糖霜的蜜饯放在一个小鬼的手中。今日是人间的除夕,夜晚天空中渐渐地飘起了雪,站在太白鬼的城头越过荒凉的雪原往远处望去,北地万家灯火,亮如白昼, 有小孩在路边放花灯, 年轻的小夫妻们牵着手走在人潮中, 连僧人都披着红袍走上街头,看那不尽的火树银花。 白瞎子摸摸小鬼头的脑袋, “去和他们玩吧,小心点跑。”小鬼们立刻撒开腿跑起来,脖子上的镇魂玉佩叮叮当、叮叮当地响。 在太白城中,鬼分为两拨,一类是法力低微的孤魂野鬼,生前大多是苦命人,一辈子没有害过谁却无辜枉死, 执念不散化作孤魂野鬼躲在太白城,此时他们正在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