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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颇有几分娓娓道来的意思,“我记得,那一日是上元节,清平街上两百多家娼楼连带着吴巷同时起火,贩卖娼妓做皮肉买卖的生意人都在楼里面高歌宴饮,一场火烧了七天七夜,死了八百多个人,除了娼妓,一个都没逃出去,死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宣阳城此后百年没人敢做皮肉生意,众人都说,这是遭了天谴。”说到“天谴”两个字的时候,他看了眼孟长青,似乎等着他追问。

    孟长青问道:“那谢长留呢,他是怎么死的?”

    “也是烧死的啊!”说书人收了扇子,“那一日鬼火烧城,他坐在娼楼里喝茶,压根就没想走,一条街全是鬼哭狼嚎,上千魂魄招摇直上,怨气冲天,上阳关十六州上空的云一齐涌向宣阳城,宣阳城门口那块埋着两万块碎骨的降魔碑被连根拔起,连盘根错节的地脉都被抽了出来。”说着说书人随手在空中一划,“谢长留是自杀,上阳关位于十六州龙头处,底下压着条真龙大脉,谢长留命星陨落,直接将龙头斩了下来,宣阳城这百年来气运一衰再衰,连宣阳江都干了。”

    说书人扭过头对着孟长青笑道:“这才是天谴,仙人殒命,宣阳城百年来未落一滴雨,未生一颗草,若非长白宗修士采灵补运,如今这怕是已经成了死城。”说书人终于敲了下惊堂木。

    这故事说完了,是真的说完了。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个男人确实不能爱你两百多年,父亲可以。

    所以谢长留成了恶鬼,弥留人世二百余年。

    孟长青闻声久久无言,终于,他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李道玄。

    李道玄面色如常,与其说悲悯,倒不如说是淡漠了。

    说书人抚着纸扇,忽然叹道:“想想也可怜。”还有半句话又咽了回去,他摇了下头,见孟长青望着自己,他温和地笑了下。瞧李道玄也望着自己,气焰又弱下去,拱手道:“真人,书说完了,我、我可以走了吗?”

    孟长青刷一下看向李道玄,脸上全是诧异。

    说书人对着李道玄毕恭毕敬地行礼,“小生吴城一人偶,名唤状元郎,承谢长留思念幼女,幻出心窍,今日奉扶象真人之命来此说书,故事已经说完了,若是两位爱听,能赚的半捧眼泪,便是小生有幸。还望真人放我一马,人偶生出七窍着实不容易。”说着他挤出两滴眼泪来,又抹了下眼睛,“小生只是说书而已,小生指天发誓,小生从未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从前不敢,往后也不敢,杀人放火之流,那更是万万不敢的。除此之外,小生平日里乐善好施,说书的钱都会分给小乞儿,看到小孩跌倒了也会去扶,从来没在背后嚼谁的舌根,捡到了钱都会交到官署……”

    人偶自顾自说着,越说越离谱,一抬头,眼前已经是空空荡荡,“唉!人呢?”

    第18章

    谢长留正在鬼宅中点灯,星星点点,满室光华。穿着喜服的小姑娘坐在井边,盖着红盖头,她抓了抓空荡荡的手,扭过头对着谢长留道:“人偶不见了。”

    谢长留掐指算了下,回过头对着小姑娘道:“没事,我们再做一个。”

    小姑娘不说话了,低着头摸衣服上的绣花。

    孟长青上门时,谢长留正用碎布头和棉花做布偶,穿着喜服盖着红盖头的小姑娘蹲在他身旁,白扑扑的日光照下来,两人都没有影子。

    谢长留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人,他将碎布头和棉花收到筐中,回过头对着小姑娘道:“阿瑶,去后面荡秋千好不好?”

    小姑娘摇了下头,盖头一摇一晃。她看向孟长青,猩红的盖头遮着,瞧不清她的表情。

    毕竟是恶鬼。

    感受到杀意的孟长青顿了下,一脚踏入了内院,原本六七岁孩童大小,一下子抽长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

    谢长留尚未说话,孟长青身后的李道玄走了进来,阿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被谢长留一把抓住了。

    阿瑶隔着盖头朝着李道玄龇牙,十指指甲迅速抽长,明明神志俱灭,六亲不认,却主动扑杀一切对谢长留有威胁的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孟长青看着如野兽般低吼着的阿瑶,这一幕实在太过于熟悉,他微微一怔。

    阿瑶想朝李道玄扑过去,却谢长留死死地抓住了,一怒之下,女刹回身便是一抓,谢长留手上三道伤痕,烟冒上来,阿瑶朝着谢长留愤怒地咆哮,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发出的凄厉声响,“阿!阿!”

    谢长留站在原地任由她撕咬扑抓,“阿瑶。”他低声哄着她,“阿瑶,别闹。”

    女刹怒极,一把抓起那箩筐扔了出去,棉花与碎布条扔了一地,她驼着背,龇牙朝着谢长留低吼了两声,跑开了。

    谢长留望着她跑进了屋摔了门,这才低下身,慢慢地把地上的碎布头和棉花重新一样样捡起来,拍去了灰,装到箩筐里,他将筐重新摆在椅子上,待会儿还要继续做衣裳。

    起身的那一瞬间,依稀仍是两百年前开阳山清水观温其如玉的金仙散人。

    孟长青望着他,终于道M.ZzWtw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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