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李果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船行十数日,抵达廉州。 背负行囊,踏上廉州土地,李果耳边充斥着难以听懂的土语。他不慌不忙,朝港口一家珠铺走去,拿出瑾娘给的地址询问。 “卖砗磲的林泽林老六?不就在前面。” 珠铺掌柜操着一口乡音浓烈的官话,手指前方。 李果离开广州的一个多月后,在京城的赵启谟,收到胡瑾一封来信。 那是个午后,赵启谟和友人在奇花异草的园子里踢蹴鞠,他兴致勃勃,来回奔跑,汗流浃背。赵启谟扯下紫袍一侧的领子和袖子,露出穿在里边的层层衣。汗水从他脸庞滴到脖子,染湿领子。仆人见状,机敏地去端盆热水,执来香巾,为他擦拭。 “公子,签判官人来信,还捎来封胡承信的信!” 阿鲤手里拿着一封信,小跑奔来。往时赵启谟常吩咐阿鲤,让他留心广州来的信使,只要有胡瑾的信,即刻拿给他。 赵启谟心里喜悦,可仍慢慢由仆人洗手、擦手。 等信递到赵启谟手中,他避开众人,朝亭子走去,坐在石椅上,抽出书信,静静阅读。 胡瑾是位武夫,只能算粗通文理,字也丑,可每一字,赵启谟都细细地看。 许久,将信搁下,赵启谟起身背手,默然伫立。 待友人觉察他离去多时,找来亭子,却见他执着封信,低头坐在荷池旁,怅然若失,连鞋子踩在冰冷的池水里,也毫无知觉。 第68章 五两金 廉州的珠街, 有众多珠铺, 除去珠铺,也有卖砗磲, 也有卖珊瑚的铺子, 均是贵重之物。然而此地铺子却不讲究门面, 朴实无华,再兼之位于海边, 风吹日晒, 家家店招都褪色、灰扑。 林老六卖砗磲,店名就叫“林六车渠”。李果找来, 站在铺外即闻到一股贝类腐烂后的腥臭味。 午后的珠街, 行人稀零, 林六车渠店内,有三人,从衣着就能辨认两位是伙计,还有一位应该就是东家, 做着商人打扮, 正在柜台前算钱。 “请问是林东家吗?” 李果进去行礼、询问。 “我就是, 这位后生,你是?” 林老六将李果打量。 “我是刺桐李果,瑾娘差遣我来当珠仓账房。” 李果将书信递上。 林老六本来看李果年纪轻,心中生疑,直到读阅瑾娘的信后,才相信这位少年, 还真是瑾娘派来的账房。 林老六让人带李果去珠仓,珠仓离珠街不远,也在港口。 在珠仓,李果见到海明月的一位老伙计老魏。这人负责珍珠采购,兼之看护珠仓。 老魏在廉州留居多年,妻子儿女都在这里。 老魏见到李果并不高兴,但也只能将账目交给李果查看。 从账目看,几乎每月都会运出一批珍珠到刺桐,而供应珍珠的牙人,每月也会按时将珍珠送至珠仓。 这月的珍珠已送来,放在仓中。 李果花费数日时间,算清账目,而后,便无所事事,等待下批珍珠送来。 这显然是个清闲的活,奈何李果清闲不住。 李果入住的店舍是家民房,住了五六位租客,除去李果,都是商人。 没两天,李果就和隔壁的一位商人相熟,这是位京城来的商贾,不过弱冠之龄,叫周政敏。 周政敏跟随伯父到廉州贩珠,在廉州住了好些时日,闲时,他也闲不住,爱到处走动。 相熟后,周政敏闲逛,也会带上李果。两人最常去欧家滩珠肆,那儿的珍珠价廉,运气好,能用极低的价格,买颗好珍珠,转手就是数十倍的钱。 然而这样的地方,掏宝人也多,李果和周政敏去了数趟,也没捡着好东西。 一日清早,两人又闲逛到欧家滩,各自揣着钱,东看看西瞧瞧,最终花费几文钱,坐在茶肆里喝茶、闲聊。 突然外头传来凶恶的打骂声,茶肆里的茶客纷纷出来围观。 茶肆不远处的一户民家院子,聚集多人,打骂声从那里传出。 李果过去观看,见是一位壮年男子在殴打一位衣衫褴褛的汉子。这位壮汉应该就是这户民房的主人吧。壮汉说的是当地土语,李果听不懂,那位穷汉说的话语,能听懂那么两三句,隐约是岭南的土语,却又有许多变化。他在不停辩解说着什么,李果听懂“米粥”、“女儿”、“ 病佐”等词,又见穷汉身旁有袋东西,还撒了些出来,分明是米。 看来是行窃被抓现行,被壮汉用木桨拍翻在地,还不时恶狠狠补上几下。 “大概是偷窃他家大米,可也犯不着往死里打呀。” 周政敏走到李果身边,和李果说着。 “这是位蜑民(疍民)。”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