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夜都分不清。夏文驰还有一星期才回来,陈非晚扛起来了所有的重担。 夏藤安静听完,又“嗯”了一声,合上电脑,把“福”字拿起来,“我去挂。” 客厅的阳台是露天的,她家住二十一层,差不多可以俯瞰风景。夏藤踩着椅子挂“福”,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摔到阳台护栏边,护栏快要高过人脸,摔是摔不下去,但这么磕磕绊绊一下,还是够让人心惊。 夏藤低头看了眼,人在高处,脚底万物都渺小,风“呼呼”地刮,看久了,头晕目眩,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刮下去。 夏藤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站在高处看远方,远方是景,是不可及;低头,则又有临渊之感,令人心生惧意。 万幸,她没有对世界麻木,有恐惧,就证明她还是惜命的。 所以,她不知道穆含廷用了多大的勇气,或是多万念俱灰,才会从二十二层跳下去,结束她二十二年的人生。 * 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不断增强的,但真的有限。 很多人争论,一个选择自我结束的人,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可能对世人而言是没想通,但于他们本身而言,或许能从此落个轻松。 夏藤的短片正式完成,也是在那一天。她熬了个通宵,早晨八点,城市在晨光中苏醒,她点击发送,然后倒头睡了过去。 无论结果如何,是时候结束了。 再这么拖下去,伤害最深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逐渐意识到,她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现况即是现况,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天造成的。她的那些动静,搁在大环境里,只能是不痛不痒。 她想过个好年,然后遗忘从前的种种。 发送完毕,她像卸掉许久以来沉重的包袱,轻松了吗,应该有一点儿。但身体各项机能仍处在恐惧之中,不太能适应。 夏藤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觉。 因为这次,不是噩梦,而是一个日思夜想的梦。 梦回昭县。 那个原始的,安静的,默默生长的边陲小县。 上回是街道,这一回,是学校。 放学铃打响,她走出教学楼,身后被人推了把。 她回头,迎面便是一只手,塞了一颗青涩的酸梅进她嘴里。 动作粗鲁,且不容她吐出来,她硬是被逼着嚼完咽了下去。 酸的倒牙齿,她流泪,他蹲在一旁放声狂笑。 …… 笑声贯穿了整个梦境,夏藤却哭着醒来。 她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在初醒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人言,不记得黑暗,只记得梦里那个县城里的少年,和那颗硬塞进她嘴里的酸梅。 酸而涩,总叫人流泪。 但甜味也有几分,夹在酸涩滋味之中,所以格外令人留恋。 像极了他们之间。 夏藤的眼泪一串又一串,顺着流进头发里,良久,她抬手覆上眼睛。 原来,终究抵不过大梦一场。 * 夏藤的短片起初没有什么大水花,她的挣扎在旁人眼里早都成为徒劳,她不叫澄清,叫辩解,叫洗白。 但她坚持抗争的姿态不是没有效果,一部分人开始转变对她的态度,一个真正心虚理亏的人,是不会用如此多的力气反击的。 虽然,大部分人仍然讨厌她。 单打独斗,大多会死于风浪之中。 同天晚上,另一条新闻爆了各大网络平台。 穆含廷自杀。 跳楼。 一时间网络瘫痪,言论四起,快要掀翻天。人们纷纷猜原因,她这段时间饱受非议,或许是不堪舆论压力,最后选择轻生。 到底是太年轻了,二十二岁,什么都看不淡,天塌的那样容易。 死亡在他们口中风轻云淡,没有人去探究,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又是什么压垮了她。 谁都没有资格要求一个人必须承受住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恶语,也伤人六月寒。 穆含廷生前的最后一条动态,是她纵身一跃前一秒发出的。 她说,我证明,她是清白的,因为我才是最肮脏的那一个。 她说,脱离镜头,我比任何人都低贱。我越想在人前光彩夺目,我付出的代价就要越多。 篇幅不长,逻辑混乱,很多语序错误,看得出是压抑已久的宣泄,可惜到最后,有些东西还是不能直接讲明。 世界有世界的规则,万般荒诞,仍要继续。 夏藤的短片,在穆含廷事发之后一小时内,被疯狂转发,数以万计。很奇怪,那些伤害过她们,辱骂过她们的人都不见了,一时之间,好像换了一批人出现在网络上,他们都看过她们的电影,喜欢她们很久,从未骂过她们,惋惜她们的遭遇,相信她们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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