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烛火照耀。 殿外夜风呼呼吹着,重重帷帐掩映,内殿静谧无声。 丝丝缕缕的清淡沉水香从鎏金香炉的雕镂牡丹花纹逸出,花几上一瓶怒放的海棠花枝,夜色深沉,花朵还未睡去,娇艳婀娜。 金兰坐在灯前对账,春宴虽然不欢而散,但是宴席前后的事情还是得妥善处理好。 如今郑贵妃彻底不管事,王皇后事事退让,不敢拿主意,吴皇后幽居冷宫,更没资格管,趁着宫里混乱无主,她暗示掌事女官把跟着黄司正读书的宫女安排到六宫各处,偏殿那边得重新遴选一批年纪小的宫女。 杜岩笑眯眯地坐在脚踏上剥橘子,去年底闽广进贡的凤橘,一直保存到现在,依旧滋味酸甜,汁水丰沛。 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橘皮芳香。 金兰放下密密麻麻写满符号的算纸,吃了几瓣橘子,叮嘱杜岩:“你最近就不要去早市了,免得被人认出来。” 京中早就有人私下议论钱家变卖御赐古董度日的事,杜岩常常逛早市,不费吹灰之力就收集到钱家的古董,朱瑄刚刚吩咐,他第二天就把事情办好了。 杜岩挺起胸脯,自信满满地道:“殿下放心,小的是乔装打扮之后再和谢侍郎做生意的,别说谢侍郎没认出小的,就算小的现在和他面对面,他也认不出小的来!”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内官身份,谢骞肯定听得出他是个宦官,要不是如此,谢骞也不会买下他卖出去的玩器,京师的人都知道宫里的太监眼力毒,而且手里确实有好宝贝。不过谢骞想认出他就不容易了。 金兰失笑,帷帐外面传来说话声,小满掀开珠帘:“殿下,千岁爷回来了。” 她立刻起身迎出去。 朱瑄身上仍然是白天穿的皇太子礼服,刚从书阁回来,眼睫低垂,面色有些苍白。 金兰递了杯热茶给他,摸了摸他的手,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他手心有点凉。 朱瑄喝了茶,拉着金兰的手坐下,黑幽幽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晚膳吃了什么?” “吃了樱桃、糍粑,不落夹,羊脂韭饼,还吃了笋蕨肉扁食。”金兰一样样报菜名,问,“你呢?要不要吃碗扁食?” 朱瑄嗯一声。他陪着几位阁老用过晚膳,席间气氛拘束,谁都没吃饱。 金兰吩咐宫人去传扁食。 茶房一直预备着,不一会儿扁食就送了过来,还有一盘宝相花羊脂韭饼。 金兰吃过了,不觉得饿,把热气腾腾的扁食递到朱瑄跟前,自己夹了一枚羊脂韭饼吃。 朱瑄看一眼金兰小心翼翼的动作,笑了笑,打发宫人出去。 隔间里灯火静静燃烧,两人对坐着吃消夜。 宫人都出去了,金兰没了顾忌,放下筷子,袖子高卷,直接用手抓起羊脂韭饼。 咬了一口,饼皮薄脆,内馅柔软,肉馅里加了剁碎的羊脂,油香浓郁,头茬嫩韭明软嫩滑,吸饱脂油,肥而不腻,甘香满口。 金兰吃着羊脂韭饼,双唇油乎乎的,小声说:“仁寿宫没有打发人过来讨要宴会名单,问都没问一声。” 名单不是她一个人制定的,但确实经过她的手,周太后怎么也该问她一声,或是派人过来要名单。 她连说辞都准备好了,仁寿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瑄道:“太后只怕忙不过来。” 周太后爱面子,一生最大的心病就是钱太后,什么事都不及和钱太后争夺地位的事情重要,这口气她可能直到年底都咽不下去。 他知道周太后最怕什么,偏偏就要揭开这一层疮疤。 今天只是开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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