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无意争宠,朱瑄也不想当什么皇太子,他们只想活下去而已。 可是周太后不允许,郑贵妃也不会坐视淑妃亲自抚养皇太子。 朱瑄缓缓地道:“阿娘走的那天……突然和我吵了一架。” 淑妃性情温和,靠着做针线活和安乐堂太监的帮扶把他拉扯长大。他迟钝瘦弱,结结巴巴,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可是阿娘从来没有嫌弃他,也没有想过为了自保把他送出去讨好郑贵妃。在淑妃眼里,他是她的儿子,是她的血肉。 朱瑄从来没有挨过骂。 即使他一整天一整天地不开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幽室里发怔,即使太监抹着眼泪悄悄和淑妃说他可能是个傻子,即使他往往要好半天才能听懂别人说的话,慢吞吞地做出反应。 淑妃绝不会对他不耐烦。每次她来探望的时候,永远温柔耐心,拿好吃的点心喂他,摸摸他的脸,看他冷不冷,要不要添衣。 那天淑妃却莫名其妙地对他动了怒,板起面孔,指着他的鼻子,神情冰冷,严厉地训斥他:“你是哑巴不成!” “怎么教都教不会,连父皇、爹爹都不会叫,你这样怎么可能被你父皇喜欢!你父皇是天子,是圣上,多少人天天讨好奉承他,你只要会叫爹爹就行了!” 幼小的朱瑄沉默着站在母亲面前,眼帘抬起,幽黑的眸子定定地仰视着自己的母亲。 他不知道什么是爹爹,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是什么人。 淑妃双眼赤红,苍白的脸孔间隐隐青筋浮动,看去有几分狰狞:“五哥!你乖一点,聪明一点,好不好?你讨人喜欢一点,好不好?” “等会儿张爷爷会过来领你去见你父皇,你千万不要结巴,看到那个穿黄袍的男人,就叫他爹爹……” “你别怕他,你乖乖地叫他,给他磕头,抱着他的腿哭,他不认你,你就一直哭……” “五哥,只要你父皇认你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淑妃潸然泪下,蹲坐在朱瑄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指发颤。 朱瑄懵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淑妃泪盈于睫,看了他很久,忽然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再扭过脸时,神色古怪,目光淡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傻子。” 她一字一字地道,语带讥诮。 多年以来积累的愤怒失望顷刻间爆发,淑妃紧紧握住朱瑄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衣袍里,用尽力气摇晃他。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么不中用!” 门外的宫人吓了一跳,上前几步挡在朱瑄面前,撕开状若疯癫的淑妃,小声劝:“您先别急,五皇子可是万岁唯一的血脉,万岁怎么会不认他?再说还有老娘娘在呢!就算郑贵妃从中作梗,老娘娘也不会叫五皇子没名没分地在这里受苦。您和殿下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以后圣上请了先生来教殿下,殿下就出息了。” 淑妃泪如雨下,根本听不进宫人的劝说,鲜红的指尖固执地往朱瑄脸上指着:“你要是个聪明机灵的,为娘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如果你聪明一点,皇上早就接我们出去了,我早就当上妃子了,我怎么会吃那么苦!” 她一遍遍地重复,挣脱开宫人,巴掌像雨点一样拍在朱瑄脸上身上。 朱瑄的脸很快被打得肿起来一边,淑妃牙关咬得咯咯响,继续劈头盖脸地打他。 “你怎么偏偏是个哑巴!是个傻子!你害苦了我……” “我早就该把你扔给郑贵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不该留下你……” 宫人目瞪口呆,骇笑:“您怎么说胡话了……” 七手八脚搀着浑身发抖的淑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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