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靠坐在车壁上,搂着金兰,轻声说:“阿娘生前想带着我离开大内,她死在宫中,我不想把她的灵牌供在深宫里,在药王庙为她另设了供奉,有时候我会出宫去那里坐一坐。” 金兰心道,难怪那次他会约她在药王庙见面。 东宫的马车缓缓驶入药王庙。 今天大和尚不在,被镇远侯府家请去做法事了。知客僧领着僧众们迎了出来,殷勤伺候。 金兰经常跟着朱瑄出宫,虽然一直是头束网巾、身着锦袍的男装打扮,但是寺中主持隐约知道她的身份,一句话没有多问,屏退闲杂人等,引着几人走进一所僻静的小院。 其他宫人在外院等候,只有扫墨、小满和四名护卫跟着进了小院。 院中栽种了几丛绿油油的芭蕉和棕榈树,廊前花池子里用细竹竿搭了木架,蒙了一层厚厚的毡布。金兰记得淑妃的家乡远在彩云之南,院中所植花木应该是淑妃家乡常见的。 朱瑄拉着金兰的手,走到正堂前,推开门。 屋中光线幽暗,祭案灵牌前点了一盏往生莲花灯,微弱的火光照亮房中陈设的轮廓,也照亮了灵牌上的字迹。 金兰认得朱瑄的笔迹,灵牌是他亲笔书写的,他没有写淑妃的位分。 扫墨安设好奠仪,搬来蒲团。 朱瑄给生母烧了一炷香,拉着金兰一起跪下。 香烟袅袅,盆中的金箔纸马包袱被火焰吞噬,吐出幽幽的蓝光。 金兰跪坐在蒲团上,一丝不苟地祭拜淑妃。 朱瑄凝眸望着盆里燃烧的纸钱,沉默了好一会儿,抬眼看金兰,挥了挥手。 扫墨几人退了出去,守在廊前芭蕉丛下,房门没有关上,可以直接看见整个院子。 天光笼在门前,旭日高升,晴空透亮。 一束明亮日光透过窗格子照进室内,浮动的曲水纹笼在金兰的侧脸上,她望着盆中的焰火,神情很认真。 朱瑄拉起金兰的手,轻轻拂去她指间的烟灰。 每次单独一个人来祭拜母亲的时候,他心中涌动着仇恨和怨愤,难以平静。 这一次,金兰陪在他身边,虽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他心底那些难以言说的苦闷痛楚,已经被她的温柔抚平了。 他捧着她的双手,一点一点擦干净,沉声说:“我没有证据。” 金兰撩起眼帘。 朱瑄面容沉凝,平静地道:“我阿娘会做针线,皇城里会定期举行集市,宫中的宫人可以把自己做的绣活拿去变卖。阿娘就是靠着做针线活积攒银钞,养活我们母子。直到那年,突然来了几个太监,他们说父皇已经知道我了,父皇想见我,我阿娘很高兴。” 太监小声告诉淑妃,宫中唯一存活的一位皇子前不久夭折了,现在朱瑄是嘉平帝唯一的血脉。 淑妃欣喜若狂。她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获封妃位,朱瑄一天天长大,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如果嘉平帝不想认他,他只有死路一条。宫中只有朱瑄一个皇子活着,郑贵妃就算有再大的胆气也不敢下手毒害皇嗣。 她高高兴兴地为朱瑄整理衣裳,教他见了嘉平帝以后要怎么给父皇行礼、怎么诉说自己这些年的苦楚、怎么讨嘉平帝喜欢。 朱瑄听得懵里懵懂的,淑妃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嘉平帝,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皇是一个慈爱宽厚的父亲,父亲之所以不管他,是因为郑贵妃横加阻挠,如果父亲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很疼爱他。 他跟着太监离开。 那几个太监不是昭德宫的人。 朱瑄先被人领去仁寿宫,宫人怕他身上有虱子,先给他洗澡梳头,找了身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领着他去拜见周太后。 周太后头戴凤冠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