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岩心里暗暗称奇:太子为人稳重,不苟言笑,看着比朝中最迂腐的老先生还规矩,外人看来有些古板,近侍却知道太子心机深沉,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让人心底发寒的阴郁。心思难测的太子喜欢的却是贺家小娘子这样天真烂漫、没经过世事、胸无城府的姑娘,真是怪事。 宫里人晓得了,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他心里暗暗八卦,脸上当然不会露出其他神色,笑眯眯解释说:“您待会儿就晓得了,罗统领今天是来给千岁爷跑腿的,您不必怕他。” 金兰就是怕罗云瑾,听了他的话,笑容轻绽,十分感激皇太子朱瑄。 真是个好人呐。 一旁的剪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嘴,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太子爷真是太狠了,和罗云瑾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他居然让罗云瑾亲自来颁这道旨! 难怪罗云瑾脸色那么难看,眼神比冬天的寒风还凛冽。 金兰一进院子,罗云瑾立刻站了起来,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内官高声道:“有制。” 杜岩立刻扶着金兰走到香案前,教她行跪拜礼。贺老爷左顾右盼,让人把祝氏和贺枝堂叫到跟前,一家人按内宫的指示行了礼跪下。 罗云瑾一动不动。 内官出声提醒罗云瑾:“统领,该宣旨了。” 罗云瑾眸色一暗,一步一步走到庭前,目光落到金兰身上。 她按着杜岩教的乖乖跪下,姿势不太标准,可能跪得不太舒服,悄悄扭了扭身子调整姿势,以为别人没看到,还飞快地揉了一下眼睛。 罗云瑾知道,这一刻满院子宫人的注意力都在金兰身上,他们知道太子对她的看重,知道她将成为本朝皇太子妃。他们静静站着,宛如泥胎木偶,实际上正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同时做出各自的评价,等着回宫报告某人或者当他们的谈资。 金兰不会注意到这些,即使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太当回事,她看着娇柔,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耳旁几声咳嗽,内官见罗云瑾盯着金兰看个没完,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传旨。 罗云瑾回过神,淡淡扫一眼内官,眼神锐利。 内官连忙低下头。 罗云瑾拿起内官手中捧盒里的黄缎帛书,哗啦一声展开。 懿旨写得文绉绉的,一大串废话,还必须以咏唱的方式念出来,罗云瑾的声音又实在算不上好听,众人根本听不懂,云山雾罩,晕头转向。 金兰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低头努力保持跪姿,她身子还没好全,跪了没一会儿就有些支持不住,余光扫一眼左右,贺老爷和祝氏一动不动,她也不敢动,一时分神,没听清罗云瑾念了什么。 只听旁边一声讶异的惊呼,祝氏突然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金兰一愣,却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说话声了,伴奏的鼓乐声也停了下来,整个庭院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而祝氏软倒在地,居然没人上前扶她起来。贺老爷一脸呆滞,眼神茫然,贺枝堂傻傻地跪坐在那里,管家等人目瞪口呆,其他人脸上也挂着同样的震惊表情。 院中气氛凝滞,宫人腰间彩绦被风吹起,发出飒飒轻响。 一道视线落到金兰身上,充满愤恨和怀疑,金兰如芒刺在背,余光扫过去,贺枝堂双眼发红,肩膀直抖,似乎正压抑着怒火,他一边扶起晕倒的祝氏,一边目光阴鸷地瞪着她。 金兰皱了眉头,慢慢抬起头。 她这才发现,院子里所有的人全在看她,无数道视线如江流入海般汇集在她身上,宫人望着她,眼中含笑,还有一点显而易见的讨好,而贺家人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惊愕惶恐。 剪春就跪在金兰身后,她没读过书,听不懂懿旨中的大部分内容,什么“克令克柔”,“敏慧夙成”,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册尔为皇太子正妃”这几个字她还是能听懂的。 竟然是正妃?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