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软枕上。 孟春芳朝李绮节笑了笑,宽大的袄衫衣袖底下,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 李绮节心中蓦地一惊,脸上的玩笑之色立刻褪得干干净净:孟家人一点都没有夸张,孟春芳果然是一副病势沉重的模样。才不过数日不见,她身上的肉几乎瘦尽了,脸色暗沉,目光浑浊,甚至隐隐露出几分谢世的光景。 原本是一朵鲜妍娇嫩的三月春花,转眼间枯萎败落,仿佛随时会跌落枝头,碾落成泥。 孟春芳强打起精神,扯起干裂的嘴角,朝李绮节笑了笑,两眼直直看向孟娘子,颤声道:“娘,您、您先出去……“ 憔悴不堪,气若游丝,让房里的人不由跟着提心吊胆,生怕她随时会一口气提不上来,彻底颓败。 孟娘子双手揪着一张湖色绸手绢,揉来揉去,把上好的料子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犹豫了片刻,哽咽道:“好,娘出去,你们姊妹俩自自在在说会儿话。“ 回过身,看向李绮节,目光中隐含乞求。 李绮节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孟娘子面露感激之色,蹑手蹑脚走出闺房,关上房门。 墙角的炉子上蹲着一只陶铫子,水烧开了,雪白的水花上下翻腾,发出欢快的咕嘟咕嘟声响。 李绮节起身走到小炉子前,在铫子手柄上覆一张帕子,从案桌上一套蓝地白花莲瓣细瓷杯子里挑出一只干净的,将开水倒入杯中,沏了杯滚茶,“孟姐姐怎么病了?“ 孟春芳眼眸低垂,沉默不语,神情里现出几丝挣扎和犹豫。 李绮节没有追问,慢悠悠地烫洗细瓷茶杯,打开一只小掐丝茶叶罐子,用小匙子挑出一撮茶叶沫,撒在杯底,罩上细筛,重新沏茶。 病中不宜喝浓茶,这杯茶是李绮节为自己筛的。茶叶薄短平阔,属于雨前茶。雨前茶不及明前茶色翠香幽、鲜嫩香醇,但非常耐泡,而且价格相对低廉一些,是瑶江县富裕人家常备的一种茶叶。 等茶水温度适宜,李绮节坐在架子床前,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鲜浓微苦的茶水,仿佛杏花微雨时节,闲坐在自家南窗前的罗汉床上,品茶赏花,悠然自得。 孟春芳默默看着李绮节在她的闺房里来回走动,有些疑惑不解,等到李绮节慢条斯理饮完一杯茶,她忽然展眉微笑,虽然笑得有气无力,但神采却比刚才精神了许多:“三娘,你该猜出来了,我的病,大夫是医不好的。“ 李绮节放下细瓷茶杯,盯着孟春芳苍白的脸颊:“孟姐姐得的,是心病。“ 孟春芳轻轻撇过脸,面向里,幽幽道:“我的心事,就是对着我娘也说不出口,可我晓得,我能和三娘你讲,也只有你,不会笑话我……“ 孟娘子嫌弃李绮节没有缠足,性子又古怪,一直不允许孟春芳和李绮节一块儿玩耍。孟春芳每回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私底下却总忍不住去注意间壁李家三妹妹的一举一动。 多少个晴朗夏日,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纸,一点一点筛进房间里,午后的时光就像斜斜撒在地面的斑影,幽静绵长。孟春芳坐在窗前的阴影中,低头绣花,绣线在指间绕来绕去,眼神却一直围着间壁的李宅晃悠。 她躲在格子窗里,看李家三妹妹在院子里拍皮球、踢毽子。 多年前,李家三妹妹拒绝缠脚,让县里的闺秀们不由侧目,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到了外面,总是沉静少言,乖巧贞顺,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引得不少太太夫人们叹息不已:好好一个小娘子,偏偏让她父亲给耽误了!这要是缠了脚,谁家不争着抢着去提亲? 县里的闺秀们私底下都说,李家三娘自惭形愧,怕别人笑话她,才会故意装乖卖巧。 只有孟春芳晓得,李家三妹妹根本不在意县里的流言,私底下的她,快活自在,比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们过得舒心多了。 她去乡里的学堂念书,学圣人道理,她能读书写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