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这东西,虚无缥缈,想谋得一个好名声,必须瞻前顾后,兢兢业业。然而毁掉一个好名声,却易如反掌,不必费吹灰之力。 脑袋上一旦被扣上一顶目无尊长的大帽子,想再摘掉,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先生向来注重才学之外的礼仪品德,名声有污点的学子,不论才学有多杰出,他老人家都不屑一顾,态度非常冷淡。 学子们不想被先生冷落,更不想在年终考评时被先生列为差等。 有人认出李乙,依稀记得他是县令老爷家的座上宾,仿佛还是亲家,愈加悔恨:“了不得,是李相公,他们家和县老爷是世交,孟四什么时候又攀上一门好亲了?“ 接二连三的人认出李乙,众人不由哗然,“要是李相公告到县老爷跟前,可怎么收场?“ 去年有个童生酒醉误事,在货栈里采买毡袜、皮靴时,顺口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伙计不服气,据理力争,两厢一言不合,吵嚷起来,当街厮打,被差役拿到县里问罪。杨县令恼怒异常,直接以言语无状、品行不端为由,剥夺了童生的考试资格,连童生的老师都被叫到县衙里挨了一顿骂。 对读书人来说,剥夺应试资格,不啻晴天霹雳,他们以读书为生,如果不能考试应举,怎么可能出人头地? 有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声催促船家道:“快划船!快划船!“ 船工们见包下整只游船的金大少爷始终没发话,嘴里期期艾艾答应着,手上却不敢动作。 众人恨不能立马弃舟登岸,纷纷劝慰面色阴沉如水的锦衣少年:“贤弟,孟四那厮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以后有的是出气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今天本是为秋游而来,乘兴出发,也该尽兴而归,何必为了一个孟四搅扰咱们的好心情呢?“ 其中一个穿葱绿夹袍的学子凑到锦衣少年身边,“贤弟知不知道孟四为什么会突然回瑶江县?“ 锦衣少年眼波流转,阴冷地瞥学子一眼,不耐烦道:“卖什么关子?有屁快放。“ 学子不敢生气,强笑了一下,“我前几日听到一个关于孟四的传言,如果传言属实的话,先生肯定会把他逐出师门,到那时,贤弟再痛打落水狗,那才解气呢!“ 锦衣少年望着对面船上的孟云晖,隔着起伏摇曳的绿水碧波,挑眉冷笑。 葱绿夹袍学子知道金大少爷这算是默许了,悄悄松口气,连忙吩咐船工:“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划船?“ 画舫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大鱼,拍起一阵细小的浪花,载着一群心虚的学子,一溜烟飘远。 孟云晖看着画舫远去,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仍是一脸心事重重,一边默默记下船上众人的名姓,一边转身向李乙道:“船上之人是小侄的几个同窗,性情顽劣,喜欢捉弄人,他们是冲着小侄来的,不想却连累世叔和表妹受惊……“ 李乙摆摆手:“他们那种富家公子,向来如此,和你不相干,四郎不必自责。“ 扒在船舱里偷偷观察外边情形的李绮节听到这句话,暗暗翻了个白眼,看李乙满脸慈爱、两眼放光的亲和模样,她可以确定,老爹这是看上孟云晖了。 李绮节所料不错,李乙确实在暗中观察孟云晖的言行举止。 李大伯和李乙兄弟俩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李家这一辈唯一的子嗣李子恒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会读书的李绮节又偏偏是个女娃娃。兄弟俩对读书人颇为向往,每回看到亲戚家会读书、懂上进的出息子弟,总会在家唉声叹气,黯然神伤,恨不能把别人家的儿郎抢回家里当儿子。 直到有一天,李乙忽然发现,儿子没指望,还有女婿呐! 从此李乙的女婿狂热症愈发严重,他对杨天保的荒唐风流无限容忍,除了李绮节没有缠脚、选择的余地不多以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杨天保很有可能考中秀才。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