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一怔,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泛白:“朕与你这多年情分,在你心中,竟只是一句成王败寇么!” 说到这最后,李泓几乎是低吼着问出这句话。 “不然呢?” 薛妃冷声道:“我今日种种,与长公主当年逼宫没甚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她兵变成功,而我大业未成。” 午后的阳光剪过窗台,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李泓这才发觉,薛妃的五官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柔顺,她的眉眼是锋利的,嘴唇也极薄,不过往日她总是弯眼笑着,又用妆容修饰着,才是他看到的那个一团天真温柔的薛妃。 他与薛妃同床共枕多年,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看清薛妃的面容。 李泓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身上一软,倒退两步,无声坐在地毯上,将头埋在膝盖上。 “朕待你一番真心,你却只想要权势,是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李泓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问薛妃,更像是在问自己。 薛妃轻笑,道:“疯的人是陛下。” “您是万人之上的天子,竟奢望平民百姓间的温情,长公主一开始便错了——” 薛妃的声音扎然而止,发间玉簪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李泓慢慢抬起头,发觉刚才一直跪得笔直的薛妃,此时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殷红鲜血。 李泓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下意识跌跌撞撞来到薛妃身边,将薛妃抱在怀中,向殿外大喊着御医。 薛妃轻轻摇头,声音一下比一下低,道:“没用的。” “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永远合上了眼。 她不再伪装时的眉眼是有些凌厉的,嘴角也是微微下撇的,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倔强,从来不是他所喜欢的柔顺的一挂的女子。 可他只觉得,这时候的她,比笑眼弯弯与他说着情话时的模样更好看。 李泓手脚冰冷,肩膀剧烈起伏着。 他的薛妃,委实厉害。 初见时,她以温柔天真让他一见倾心,临终时,决绝用命在他心口狠狠划上一刀,她将一切都算计到了,也必然算计到他对她爱恨交织,根本不会追究她的子女们的过失。 李泓无声恸哭。 他心中最后一片净土,随着薛妃的死去彻底消失。 几日后,薛妃暴毙,天子将薛妃追封为皇贵妃,陪葬自己帝陵之中。 又几日,光禄勋崔元锐殿前失仪,天子大怒,贬去崔元锐光禄勋的官职,将其发配边疆。 同日,九公主夭折,八皇子昏迷不醒,三清殿日夜诵经祈福,太史令夜观天象,言八皇子命格虽贵,然八字过弱,若以储君代之,只会累及家人,祸及自身,望天子慎之。 天子大恸,废去八皇子太子之位,将八皇子领在自己的紫宸殿抚养。 又几日,天子下罪己诏,细数自己各种过失,言自己德不配位,若再为天子,只怕上天会降祸于天下,便让诸多皇子辅政,自己由紫宸殿搬去三清殿,整日修仙问道,再不理会政事。 天子不再理政,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纷纷从水下冒出,大夏国本摇摇欲坠。 程彦与长公主忙得焦头烂额,边关又在此时发来急报——北狄趁势南下,此时已经屯兵雍州城下。 第102章 华京城西的官道上, 一向锦衣华服的崔元锐换上了囚服, 往日里总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此时被寒风吹得有些散乱。 看押他的狱卒摘下腰间水壶,随手擦了擦水壶上的油腻,递给崔元锐, 笑道:“光禄勋, 之后的西行之路, 怕是要委屈你了。” 崔元锐接过水壶,目光落在水壶上并未擦干净的油渍,眉头微动, 轻啜一口,淡笑道:“我已经不是光禄勋了。” “你无需这般待我。” “嗨, 您说这话便生分了。” 狱卒道:“这华京城的人,哪个不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说到这,狱卒看了看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凑在崔元锐身边, 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咱们的天子,旁的不行,在感情上却是一个痴情种。” “如今薛妃去了, 他心中难过, 做出许多荒唐事来, 才免了光禄勋的官职, 将光禄勋发配边疆。” 说到这, 狱卒还有些愤愤不平。 崔元锐虽然出身世家,但身上没有世家子弟的清高架子,且待下面的人极好,他家里有亲戚便是在崔元锐手下做禁卫的,得知他押送崔元锐,对他千叮咛万嘱咐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