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把捡回来的鞋子递给她,原本软糯糯的小嗓子都哑了,“我知道张婶儿都是为我好,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顾张氏在后头喊她,低头一路小跑回家。 张氏叹息,正要回去,转头看见不远处的一棵槐花树下站着一个手拄竹竿的男人,发白的头发随风扬起,看着有些萧肃。 正是宋大夫。 他久不见桃夭回家,生怕她溺水,却没想到却看到这一幕。 她们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她的吗? 真是欺人太甚了! * 桃夭回去院子后不久,面色阴沉的宋大夫就回来了。 他见桃夭正蹲在花圃前侍弄那棵叶子有些枯黄的美人蕉,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回屋。片刻之后,从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泛黄的簿子。 他对桃夭道:“我出去一趟,药快煎好,你拿给那个人。鱼等我回来再弄。” 头压得很低的桃夭“嗯”了一声,去厨房把药倒出来端去东屋递给那人,却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滚烫的药汤洒了一些在他胸前。 桃夭赶紧替他擦拭,却因手忙脚乱碰到他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肯叫她动。 桃夭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撞进一对幽深复杂的狭长眼眸,目光在他身上新换的青色圆领袍衫上,想起宋莲生,沁了水的黑眼珠转了转,包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了。 眼泪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掉,滴滴答答砸在陈旧却擦得极干净的地板上。 她极力忍耐着,鼻翼耸动,眼角洇红,鸦羽似的睫毛盈满泪珠,唇色也被眼泪浸润得像是熟透了的浆果,好不可怜。 谢珩不知怎么就起自己的妹妹。 妹妹哭起来绝不会像小寡妇这样悄无声息,必定要嚎得满宫皆知,好叫人哄一哄,疼一疼她。 他松手,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哭得更加委屈。 直到哭累了,她才止住泪,泪眼婆娑望着他,“她们都说是我克死了莲生哥哥。” “还有她,从小到大只要看见我就非得把自己弄伤,然后赖到我头上来,说我欺负她。你说,她是不是傻,难道不疼吗?” “更可气的是,我在河里泡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才捉了十六只虾,她刚刚一脚就踩死了三四只,你说她怎么那么坏!”说完,顺手拿过上次遗留在这儿的桃罐,解封后往嘴里塞了一颗。 谢珩在她泡得有些白嫩的小手与留有水渍的裙摆停留一瞬,虽不知她在说什么,还是劝道:“人本就有生老病死,怎能说是被旁人克死。” “真的吗?” 她吸吸鼻子,“其实莲生哥哥也常这样同我说!” “莲生哥哥说他最喜欢我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乱说!” 她把脸搁在臂弯上望着窗外,诉说着关于宋莲生的故事。 读书好,学问好,待人也好。 仿佛她的莲生哥哥是这天下第一等的儿郎,任何人都比不过。 “总之,样样都好,没有人不喜欢他。” 春日里的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她哭得微红的脸颊染上一抹胭脂。 谢珩望着她极温柔稚气的神情一时晃了神。 想来那个叫莲生的极疼爱她,才将她养的如此娇气憨傻。 她突然回过头来,“郎君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何会伤得这样重?” 谢珩随口应道:“家里养了许多门生,因利益起了争执。” 她眼神亮了亮:“莲生哥哥也在村里做私塾先生。”说罢,疾步走到书架前拿了几本书,献宝似的递给他,“这是莲生哥哥最爱看的书。” 谢珩见她误会,也不解释,伸手接过,翻开最上面的《孟子》,认真看着上面的批注。 本以为她不过是夸大其词,没曾想这人确是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不失为栋梁之材。 比起朝堂那些惯会掉书袋子的酸腐文人不知强出多少。 当真是可惜,否则若是人还活着,他必要招回东宫去。 她突然轻轻笑了:“莲生哥哥还曾告诉我,人生在世,何必管旁人怎么说,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她们这么说我,我偏要痛快地活!” “既如此,”谢珩从书里抬起眼睫,“是谁一回来,眼泪掉个不停?” 话才出口,便觉不妥。 果然,小寡妇红了脸,湿漉漉的漆黑眼珠转来转去,解释,“我本来不想哭的。我,我都不爱哭的!” 谢珩“嗯”了一声,颇有些懊恼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院子里那株花得极娇嫩的桃花树已经缔结青涩的果子。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