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父亲,也多么希望事实并非如此。这心思让她更加不敢抬头。 士兵们群情激奋,有人上前一步,挥拳欲打,突然冷山斜插上前,拦在顾柔前面,用手掌挡下了这一拳。 他的背影像山峰那般高大挺立,霎时间,仿佛一道坚实的屏障切碎了阳光冻结的冰层,顾柔站在他的阴影里,抬起头,望着他。 那士兵捂着被震得生疼的手腕,惊讶:“冷司马……” 冷山蔼声对他道:“事情尚未查清,不要妄加猜疑。白鸟营不容叛徒,也不委屈自家弟兄。你们先回罢,此事本将会再详查。” 士兵们听了有理,纷纷散去;可是唐荆州的几个部下却仍然愤愤不甘,逡巡拦截着唐荆州的尸首不肯走,还想要找顾柔讨一个公道。冷山嗔目怒喝:“你等欲抗命不成!全部散开,违者军法处置!” 这样一来,那几个士兵只得离去,连其他营的围观者,对上冷山层层冰障的凌厉目光,都不敢再多逗留,众人作鸟兽散。 冷山给了两个民夫一人一锭金,使他们抬走唐荆州安葬。随后叫上顾柔:“走了。” 顾柔没动,他回头一瞧,她正捏着鼻梁骨,大口吸气,然后咬紧嘴唇。 ——这会儿她绷得很紧,不敢乱动,怕情绪一乱,便会流泪。有罪之人没有资格诉说委屈,她不应该哭。 冷山返回来,朝她走了两步,拽着她的胳膊肘往前拖。 顾柔被拖了一个踉跄,鼻梁摁不住了,这会儿,眼泪似小溪般地滑落,她拼命压低面孔,垂着头,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将她往屋里拽,一边回头问:“你跟我对不起什么?” 顾柔不知道,她对不起任何,所有的一切。 冷山把她拽进兵舍里头的一间空屋,他进来得急,以为是空屋,刚关上门,就看见茅草堆里两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冒出来,竟然是在这里幽会的田秀才和谭若梅。田秀才吐出嘴里的一根草,呸呸两声,瞧见冷山,登时吓得满脸发白:“冷冷冷冷冷司马。” 他这会儿还没有惩治田瓜皮的功夫,吼了声:“滚蛋。”田秀才赶紧和谭若梅绕着冷山跑向门口,心里头直呼倒霉——两个人只是在这僻静地拉了拉小手,抱了抱,就给上峰逮个正着,还可能吃到军法,怎一个惨字了得。两人颓然刚踏出屋一步,便听得冷山在后面道:“每个人去阿至罗处领二十鞭。”田秀才一听,愣了愣,瞬间喜出望外:“多谢冷司马!”被他的法外容情逃过了这一劫,带上谭若梅朝外跑。 冷山再次关上门,顾柔缩在角落,她蹲着,头埋在双膝里,他走到她跟前。 他道:“站起来,看着我。” 顾柔动了动,慢慢抬头看他;不是她不想站起来,而是能够站立于人前的力气,已经在方才彻底用完了。 她道:“对不起。”轻轻地,无力地。 “我发现你很喜欢说对不起,不过,对不起不起任何作用。” 顾柔低下了头,仍是那句:“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似乎也没有别的可以表达。 他蹲下来,同她面对面,声音幽沉似水,比方才缓和了几分:“顾柔,你不能怪他们,方才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同他们一样吃惊。他们为唐荆州的死悲痛,这是常情。”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在角落里瑟缩成了一团,卑微至极地拼命点着头。连她自己都责怪自己,又怎会怪别人呢? 他扳开她的手,:“顾柔,你看着我。” 顾柔害怕极了,战友的指责让她感觉到了被抛弃的痛苦,她不想在他的眼睛里也看到那样的指责。 可是他逼着她,厉声:“顾柔,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你都不敢正眼看人了?” 她便伸手捏住了两个泪穴,抬眸看他。 她听话,他的口气便会软和几分,继续道:“你是顾之问的女儿,这没法改变;你不信他谋反,这也没人能阻止你。”声音不温不厉,恬静肃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