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牵住陆梨的指尖,朝内廷方向转身。 “吱嘎——”“吱嘎——” “轰!”“轰!”“轰!”沉重的朱红宫门发出钝涩的声响,从午门到东华门、西华门,奉天门、左翼门、右翼门,外三道、里三道大门顷刻立时阖起。 那是一场嗜血的厮杀,京防三营五千兵与除了金吾卫之外的其余上五卫刀戈相见。正月十五的皎洁月光似圆盘一样挂在紫禁城的头顶,那圆盘底下是长剑刺破喉咙,弯弓射穿肚子,夜幕中冲刺着沉闷的嘶吼与喷涌的鲜血。一场雪下得很大,隔天锦衣卫与直殿监去抬人的时候,汉白玉台阶都被零零种种的尸首浸润得一片黑红。 后人有传那天的宫变或许是皇太子有意示下的狠招。毕竟二皇子在军中多有人脉,太子这般血洗一次,再后来填充进去的就是甘肃山西那头与江南营房的将士了。冯琛与江南都是太子爷的心腹人马,这使得太子在之后几年闲置东宫的光景里,手上也依然把持着京防四营的军权,让皇上不能轻易动他几何。但一切也无从考证。 那天晚上的后宫如临大敌,刀剑相击声穿透寂寥的长街,东西六宫的每一个院落都黑悄悄的,像没有人气。宫女太监们哆嗦着立在蓝绿廊檐下,或有无声逃躲的,都在害怕厮杀逼近后的命运轮转。 皇帝坐在天一门的阁子里,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成年儿子们的威胁。皇室人家逃不出的轨迹,没有子嗣的时候忌惮兄弟,有了子嗣,开始忌惮长大起来的儿子。 楚昂那天晚上连问了两次:“太子人安在?” 这时候问,可见他对楚邹的倚重,又或有几分忌惮。想来楚邹今夜出宫,也并非绝然是碰巧。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直看不懂这个儿子。 张福哈着腰,七老八十的老太监了,沙哑着嗓子答:“听前头打得厉害,怕是太子爷已经回宫了,不然后宫不会到这时候还没动静。” 说的也是,若非太子回宫,老二此刻早该逼进来。 楚昂便不语。 过了一会,忍不住又问:“从东筒子往北走,三刻的功夫也该走到头,如何此刻还不见人影。” 张福这才听出皇帝隐匿的忧虑,连忙替太子开解道:“估摸着是打得狠了,匀不开身。万岁爷宽心,太子是您打小看着长大的,孝顺、重情义,心中敬着他母后,一定是以万岁爷为尊。” 楚昂便沉默,一袭明黄团领升龙袍在烛火下打着幽光,隽朗的脸庞上几许空茫。 花梨木嵌玉雕花圆桌旁,张贵妃便勾了勾嘴角,表情从最开始的自信与决绝变作了冷寂。到了这时候,其实也知道大概没戏了。看老二这么久不进来,穆光耀也没出来晃影子,只怕那外头守园子的早就是太子的人了。中宫皇后没有挑错人,换作是老大、老九,都没有这个狠劲。 楚昂察觉,问她:“十几为夫妻,一朝相反目,贵妃除了笑,便没有想对朕说的?” 张贵妃答:“有什么可说的?皇上心中的夫妻,永远都是孙香宁,臣妾在皇上心里又算得了什么。争来斗去几十年,到最后斗得头破血流、相敬如冰,最初的情分也没了。臣妾也过够了,没什么可说的。臣妾笑,只是笑皇上挑了个好儿子,可今儿这儿子大了,除了你这父皇与兄弟,又添了一道男女情,连皇上也把不定他了。” 说着便把手上的戒指徐徐摘下来,搁落在桌面上。自从去年犯头疼病到现在,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四十一岁的妇人,比楚昂小了三岁,可坐在他身边看着却要比他老成许多。 那绿的紫的水晶在烛光下闪烁,孤零零,楚昂并没有去接回。当年十几岁她笑靥如花,楚昂清冷隽逸的从园中路过,直勾勾看去一眼,又作若无其事。他永远也不可能为她俯首贴耳,他给她的只是居高临下,是额外的。 而皇后却不是,只要孙皇后人在那里,楚昂的心便在那里。她可以不理他,可以言辞挖苦他,他想通了,都愿意哈下姿态去讨好,没皮没脸地蹭去她宫里,情愿吃她的眼刀子,他甘之如饴。 这是张贵妃永远也得不到的特权。心想通了就更加的凉薄而遥远,戒指就那么冷落着,张贵妃也不出声讨饶。 ~~~*~~~*~~~ 没人知道皇太子在那天晚上是否动过谋反的心,彼时前朝兵刃相接,御花园皇帝被困,楚邹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倘若一个念头错开,便得了他父皇的天下也未必。 戌时末了的后宫,灯笼打着幽红的光,楚邹才与陆梨跨进内左门,便见暗卫与太监过来禀报,只道袁明袁白两兄弟被锦秀带走,李嬷嬷晕倒在院子里,孩子不见了云云。 楚邹听罢容色顿然一沉,转而去到广生左门外,果见小九楚鄎身穿麻衣素服,怀里抱着母后的两个花瓶子,面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