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胡乱摆摆手,颇为忧虑的样子:“哪有这么简单,我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 他说的话,老人家能够听进耳朵的,十句不过一二,真正入了心的,差不多应该没有。 到了老人家这样的地位,哪里轻易会被外头的声音干扰了自己的判断,真正能触动他的人实在不多。 林斌自己私底下也琢磨过,他怀疑老人家之所以情绪持续低落,还是因为那位女先生的信。 作为先总理的遗孀,当初她选择留在大陆并且北上登上国庆大典,相当于给珉主人士吃了一颗定心丸。 结果好景不长,后面十几年尤其是文格开始之后,她的确受到了特殊保护,没有经历什么磨难。可是她的众多朋友同事都遭到冲击,甚至还有不少人被迫害致死。其中有些人原本是可以早早离开,本不该牵扯入这样的纷扰,结果因为她的影响,他们选择了留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位善良而且对祖国充满了热爱,甚至因为热爱放弃了与亲人团聚的机会,一生都在为国家的未来而奋斗的杰出女性,又如何能够坦然的享受这些超规格的近乎与皇家保护的对待? 她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 她一贯勇敢而坚强,却在信里头表示,这是她最后一次给忠央写信,以后她不打算再写了。因为她是一个过时的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她以后只想安安静静地陪伴在父母坟墓旁,度过余生。 林斌觉得这封充满了疲惫厌倦失落的信,虽然最后提出了她对忠央停止争斗,避免政治运动对人珉继续造成伤害的建议,但这建议也带着心灰意冷的意味。也许她并不指望她的建议会被人采纳,但处在她的位置上,该说的话,她终归要说的。 其他人不是看不清楚,只不过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顾虑太多,害怕一不小心就又被打倒了,只有她特殊的身份在带给她孤独的同时,也让她有勇气说出这些话而不必太担心会被打倒。 虽然女先生的心里充满了心灰意冷,但实际上她的信还是进了老人家的眼睛,也入了他的心。 也许他在反思,也许他也在采取补救措施。最起码的,他又提出了要大面积在□□帽子的想法,还特地找了人过来询问情况。 就连下放知青的问题,他也在考虑。强扭的瓜不甜,要是这些人真的不愿意留在农村,那么回城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回去以后要如何安置是个大问题。 他们又打算修铁路啦,而且老人家听说日本的新干线速度很快,还想派人去考察呢。 林斌琢磨着,老人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安置更多回城劳动力。要是这些人都没工作的话,容易造成动乱。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推测。作为一名赤脚医生,他还是很有原则的,不该说的事情他一律不说。 小林大夫只含混其辞地提醒何东胜,老人家喜欢吃带点儿味道的蔬菜,比方说茼蒿啦,芹菜啦,还有苦瓜。 他抬起眼睛笑:“苦瓜不好吃,我到今天还不爱吃。不过如果大鱼大肉吃多了,吃根苦瓜就特别清爽。” 他摸摸脑袋同何东胜挥挥手,“我走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何东胜看着他摇摇晃晃,还一路吹着口哨的身影,只能一声叹息。有些事情即使知道有危险还是会有人去做的。甚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种孤勇,因为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其实无论老先生喜欢吃什么,都轮不到何东胜费心。虽然他是坐着老先生的专列一路南下,但他从上车到下车都根本没瞧见老先生的人。 一直到出了车站上船之后,因为天气晴好,老人站在窗户边看外头的太阳时,才突然间点了何东胜的名字:“这是在种麦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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