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却清楚知道,这里并非她的天堂。 在一面玻璃展柜前,她看见了自己亲手制作的雌性金带喙凤蝶标本,也看见了她亲手制作,又亲手扔出车窗外的红尾蟒标本。 显而易见,早在近两个月前,她已经被人秘密跟踪。 或者更早,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 突然只觉不寒而栗,徐百忧不由抱紧披肩下的双臂。 垂首短暂调整后,她重新迈动脚步,走向藏馆深处。 径直穿过一件件堪称精品的动物标本,俄而驻足,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孟加拉白虎虎皮。 经过处理的兽中之王头颅傲然高昂,獠牙尖利,目有精光,虎皮油亮。 面向虎皮的正下方静静站着一个男人。 身着卡其色猎装,脚蹬棕色长靴,右手拄着一根金属质地手杖。 站姿端正,身形适中而挺拔,如果没有满头浓密华发,只从背影很难判断他的年纪。 仿佛知道等的人已经来了,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徐百忧,“小丫头,你好。” 初次见面,没有居高直呼其名,也没有拘礼称徐小姐。 “小丫头”三个字随意而自然,是来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就好像两人相识已久。 有过走廊间一系列照片的铺垫,徐百忧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从容不迫迎上那一道崖岸威严的目光,她说:“路老,你好。” “坐。”稍扬拐杖示意,路守纪率先举步。 左脚微跛走得极慢,欠身坐进沙发正中,他双手交叠拄在立于两腿之间的杖柄上。 手杖头同样是一只金属虎头,威而不凶,双目圆瞪,瞳仁是一对褐黄猫眼石。 徐百忧随后,坐入与之相对的单人沙发。 出于职业习惯,她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虎头手杖。 褐黄猫眼石的颜色质感与真正的虎眼极为接近,是绝佳的标本义眼。 可谁又会舍得用价值连城的宝石制作标本呢? 路守纪有所察觉,手指抚过虎头上的猫眼,“小丫头眼力不错。” 徐百忧收回视线,“路老谬赞。” 这时,有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推来酒水车,送上中式点心和热茶。 路守纪:“小丫头随意,不必太拘谨。” 徐百忧端起骨瓷茶盏,啜抿一口。 凤凰单枞,汤色清亮,淡淡水果香气,齿颊回甘。 路守纪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碰,摩挲着虎头,呢喃般沉吟,“徐百忧……百忧,这名字谁起的?你母亲吗?” “不知道。”徐百忧如实道。 三岁被拐卖时,她背着幼儿园的小书包,上面有用缝衣线,工工整整绣着她的名字“徐百忧”。这是很久之后,她从好姨婆口中得到的细节。 小书包很快不知所踪,但名字跟随徐百忧一直长大成人。 没有“徐百忧”三个字,她也可能叫阿猫阿狗。 路守纪却似乎对她的名字颇感兴趣,又问:“取自杜甫《百忧集行》?” “不知道。”徐百忧依然摇头,她是理科生,连杜甫这首诗也不知道。 双手托着茶盏,她决定主动出击,“路老,您派人跟踪我这么久,一定也调查过我的背景。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没机会了解自己名字的由来。” “兴师问罪?” “不敢。” “丫头,在开始我们正式的谈话前,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将手杖立于一侧,路守纪后倾靠入沙发背,摆出洗耳恭听,有问必答的姿态。 同时,仍保持着上位者惯有整肃威仪,睥睨眼光里带着审视与挑剔。 无声提醒对面的年轻人,有问必答的前提是,不要问愚蠢的问题。 徐百忧并没有急于发问,将茶盏放回茶几,敛眉沉思。 而后挺直起脊骨,冷静看回路守纪,不疾不徐开口:“路老,跟踪我的应该都是专业人士,很容易会发现我是个左撇子。可他们搜查完我的工作间,却错把我的工具盒放在了我不顺手的位置。我想,他们不是在犯低级错误,而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我发现破绽吧?” “不错。”路守纪激赏地点点头,“继续问。” 盘旋心头许久的逻辑症结终于解开,不必再继续多问,徐百忧更加确凿地推断道:“情人酒店楼下那辆商务车,也是故意停在那里的。还有我发生状况,有两个男人主动向我提出帮助,除了暗示我他们的跟踪没有恶意之外,也有下线抛饵的意图,引我主动展开调查。” 路守纪干脆,“没错。” “为什么?故意布局留下线索,引君入瓮?路老是在考验,或者试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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