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关当然也没有只顾自己快乐,他曾说有本事让徐百忧全身发红。 言出必行,他勤勉而富于耐心地开垦出一块丰茂多汁的沃土,只差果熟蒂落的丰收时刻。 因为两个人定力够强,发乎情,止乎于最后一步。 共挤在弹丸小床里,相拥而眠。 才欣悦,早间别。 徐百忧觉浅,没睡多久就醒了,身后拥着她的贺关睡得正熟,呼吸平缓。 她怕他“痛煞煞好难割舍”,轻手轻脚起床穿衣,悄然离去。 经过库房斜对面的房间,从里面传出滞重的咳嗽声,徐百忧惊得站住脚。好一阵一动不敢动,等再度回归安静,她踮着脚尖下楼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感觉像是偷情,果然偷来的,才更刺激。 盘河的清晨极静,将亮不亮的天上仍悬着一钩淡白弦月。 蕴着晨露的凉意沉甸甸的,徐百忧环抱臂膀,快步穿过空荡的马路。 抬眼间,她忽地顿足,“外公。” 喉音微沙,一出声便泄露了天机。 文青山平平常常地“嗯”了一声,“陪外公去吃早点吧。” 他背过手,含着胸走在前面,步子迈得不快,显得散碎。 看见外孙女从对面超市出来,文青山不是不惊讶。但人活到这把岁数,身体已经吞吐不了大开大合的情绪,起伏瞬时而过,也就平静了。 年轻人嘛,有他们自己丰富多彩的生活。 文青山不见得有多开明,只是对失而复得的外孙女徐百忧怀有歉意,再加上不可避免的感情生疏,所以格外宽容。 祖孙俩坐进米粉店,文青山照例点了两碗牛肉米粉。 米粉要趁着热汤,加入新鲜的薄荷叶和莲白丝。 店门口摆着葱葱茏茏两大盆,供食客自取。 徐百忧陪外公来过一次,知道他最喜欢就着半生的薄荷叶吃米粉,先去盛了满满一篓。 她一回座,文青山便问:“你和对面顾阿婆家的孙子怎么认识的?” 如果照实说势必冗长且充满戏剧性,徐百忧思索片刻,“单位同事的母亲过世,是他们公司承办的丧葬事务,就这样认识了。” “他和他爷爷做的是一个行当?”文青山流露出些微的错愕。 “是的。”徐百忧从从容容,“他在儋城一直从事殡葬业。” 文青山默言,略有隐忧浮现眉尖。 与死人打交道的活计,过去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肯干。 老一辈的文青山骨子里是忌讳的,所以多多少少会介怀。 两碗白气四溢的牛肉米粉上桌,徐百忧帮外公烫蔬菜,稀松平常地笑着打趣,“我和他算同行。” “嗨,你们怎么可能算同行。”文青山有意见,分分明明地摘清楚,“你是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他那行在旧社会是最晦气的,遇见了,可是要绕着道走的。” “外公,职业不分贵贱。” “他做那行没前途。” “顾阿婆的小超市是他开的。” “那也没前途。” “什么是有前途?” “当大老板,开大公司。” 话不投机,文青山任性得像个老小孩。 古来稀的年纪,再让他去拓宽眼界,太不现实。 徐百忧徐徐一笑终止交谈,专心吃米粉。 筷子不停搅动着翠绿的薄荷叶,文青山试探地觑向外孙女,“我看孟阳人不错。” 徐百忧只听不言语,往米线里添一勺油辣椒。 “对你也上心。”文青山又说。 徐百忧仍旧沉默以对,没有丁点反驳的意思。 知道她有主见,文青山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两句话到头,作罢。 想想,还是要再掂量掂量,文青山又问:“就是他了?” 徐百忧起首,眼神坚定不犹豫,“嗯,就是他了。” 兜兜转转造化弄人,文青山不禁唏嘘,“我和他奶奶认识多少年了,想不到有一天会结成亲家。那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毛毛躁躁,孩子头一个,整天的上蹿下跳,没少给他奶奶惹祸。现在快三十了吧,不知道改没有。” 徐百忧托着腮听得入迷,不禁莞尔。 要么是小马崽子,要么是惹祸精,名副其实的熊孩子,人嫌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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