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马车却要骑马去。再者他喜欢黑咖啡,那是他保持了七八年的老习惯,每天清晨都有随从为他煮好,可是艾琳一来,便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煮咖啡的任务,然后在他的咖啡里加进了大半杯的方糖和香精,毫无防备喝下去的杰斯奇差点没直接吐出来,当即对随从下令,严禁艾琳接触咖啡这种东西,等等等等。 他真的觉得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共处累得要命。 今天也是这样——他在大晚上溜出家门,是为了去巴捷尔正中的广场上参加一场聚会。汉斯爵士五年前在战争中受了伤,被米涅沃尔女公爵赠以祝福和黄金送回家乡,但他仍怀念在城市里的生活,他的夫人也是一样。 他会拉小提琴,而他的夫人则善于跳城市里贵族们最流行的交际舞,她为有兴趣的女孩们裁剪出那种华丽的宽摆裙子,虽然不及贵族们家里的绸缎和薄纱,但终归有几分风韵。她们在每个周末涌入汉斯爵士的家,跟着汉斯爵士和夫人学跳交际舞,据说汉斯爵士家客厅的地板,都被舞鞋磨得锃亮如镜。 每半个月他们两个都要在巴捷尔的广场上举办一场露天的舞会,由汉斯爵士带着他心爱的老提琴,邀请所有前来学过舞蹈的男孩和女孩,一起在广场上起舞到天明。 尽管没有被几千支蜡烛装饰点明的华丽舞厅,也没有那些色彩鲜艳轻软柔滑的礼服裙裾,更没有竖琴、钢琴和小提琴一道合奏出的圆舞曲,但那样的风景真真切切地打动了杰斯奇,他们的舞蹈,他们的音乐,哪怕仅是片段,都真的让杰斯奇以为那就是他所参加过的那些舞会的投影。 在无法去到城市的时候,这就是他用以怀念的东西。 但艾琳不这么想。 她看不起汉斯爵士——没有金钱也没有足够世袭的头衔,更看不起汉斯夫人,她制作的舞裙简单而粗糙,甚至比不上她父亲买给她的一件睡衣。他们举办的舞会自然也是粗俗可鄙、毫无可取之处的,她的未婚夫、未来的斯拉格子爵杰斯奇,怎么能参与那种东西! 杰斯奇不再试图和她解释了,*****仍对贵族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像她想的那么光鲜亮丽,他又何必娶她?空有钱财,行事粗鄙的商人之女。 长街的尽头灯火渐明,广场周遭的灯辉向着露天的舞池交映。他在城市里听过的舞曲远远地飘荡至他的耳际,恍惚里他仿佛拿着烫金的请柬,正一步一步地沿着高高的阶梯向礼堂行进。 那是他所憧憬、却难以维持的生活。 或许是和那个只会尖叫的女人多费了些口舌的缘故,等他到来的时候,舞会已经开了场,当然他是极少会到舞池中央去邀请女性跳舞的,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舞池边上,劣质的起泡酒划过喉舌,低迷的果香与酸苦一同在心头荡漾。 他眯着眼睛望着围拢着广场的灯火揉成模糊的圆形光点,看着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努力地绷着脸合着乐曲在舞池中慢慢地摇,五颜六色的裙摆伴随着女孩们的舞步在岩面上划出完满的圆的形状。汉斯爵士立在舞池的一边,有些发旧的燕尾服被他挺直的腰脊撑出钢铁一般的硬度,与琴弓琴弦交织出的柔美乐律绝不相符。 对那些孩子们而言这样的一场舞会可能只是存在于幻梦中的憧憬,它们被勾勒的太美好了,以至于无法不心生向往,而对于汉斯爵士和夫人还有杰斯奇而言,它更像是一个竭尽全力去挽留的空洞的梦,明明知晓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终有一日再承不住那些闪着光的回忆和五彩斑斓的梦,正如掌中细沙,越是紧握,便越是随风消磨。 他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起泡酒,他知道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再有多长久。 他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着。少女看上去并不为这样的邀请感到诧异,或许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早已学会如何应对了。 “当然。”她说,被黑色长手套所包裹着的手,递到杰斯奇微微冒汗的掌心中。 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平静从容,仿佛任何风浪任何意外情状都已经见多,那种像是对于局面把控和占据主导的强大信心在她身上凝成一种无法言明的气度,渊渟岳峙。 他强行把这种无形的压迫力从心头逐出,带着她踩着舞曲的第一个音符滑入舞池正中,像是利剑破开纸面般肆意轻松。 旋身,错位,迈进,后退,他完美地踩踏着节奏与他的舞伴周旋,舞蹈本身就是一种仪式化的追逐,一方引领,另一方紧紧跟从,是倾诉前的深思,亦是蓄力后即将冲上的顶峰—— 大概是他们的节奏太过完满也太有力度,一分一毫都没有错漏,比起那些在裙摆下不小心踩了舞伴鞋子暗戳戳做个鬼脸的女孩,他们严谨而紧绷如同一张拉满了弦的弓,原本并没有如何夸张的裙摆里灌了他们步伐交错时带起的风,便如含苞的黑色玫瑰骤然盛绽,化为疾刺而出的寒凉刀锋。 起先是最贴近他们身边的男孩女孩们讶异地停了下来,再然后是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