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彦,苏予在很多事情上的成长都不分快慢,同一天学会走路,同一天学会开口说话,同一天学会拎勺执筷子。 星霜荏苒,花木菀枯,转瞬之间,朔风落温风起,吹来了又一年的春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泬寥天高下,星光灿灿。 承乾殿的廊间里有两只小小的身影,相互追逐嬉闹,远远望见院门处走进一人,都扯着嗓子吆喝,飞奔着迎上前去,“阿玛回来了!阿玛回来了!” 皇后听见殿外的声响,也从殿里迎了出来,借着光火月明远望,皇帝掖起龙袍蹲下身,一把抱起格格,摸摸她的额头越走越近,身后紧赶慢赶的,还跟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尾巴。 一行人走到门边,皇帝吻皇后的额头,苏予在阿玛怀里咯咯笑着说:“羞羞。” 阿玛刮刮她的鼻头,带她跨入殿中,子彦抬起头看额娘,皇后蹲下身摆正他的领襟,捧了捧他的脸,拉起他的小手领他抬腿迈过门槛往里走。 殿中已经摆好了晚膳,皇帝皇后落座后,阿哥格格也被扶上了坐椅,刚坐下身,苏予就撑着下巴问阿玛,“为什么阿玛今天回来的早?” 那双眉眼,那只颌尖跟皇后一副样子,皇帝抄了一粒油炸花生米放进她的嘴里嚼,“因为这两日过节,阿玛衙门里不忙。”说着看向她头顶小小发髻里那根点翠镶料米珠孙猴头花,“这齐天大圣可真威风,囡囡从哪里得来的?” 三岁的小姑娘就已经有了婉转的心智,苏予满口脆响,年幼略显稀疏的小小皓齿上沾满了花生油亮的红皮,“阿玛您猜?” 皇帝故作沉思,“阿玛猜是昨天老祖宗送给你的生辰礼。” “不对,”苏予圆润的脸盘上挤出一对小酒窝,小孩子不懂得太多故弄玄虚的奥义,摇摇头,迫不及待就把答案说了出来:“老祖宗送我的是镯子,孙大圣是七叔送我的!七叔还说等明年过生辰,要送我鸽子呢!” 皇帝摘掉她嘴角的碎渣,“七叔待我们囡囡可亲了,囡囡将来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七叔。” 苏予还不太懂“孝敬”一词的含义,微微张着樱桃小嘴巴,懵懂又听话的点了点头,皇上回脸看向皇后,语气不忿的回避着道:“朕送的礼物也没听囡囡提起过,整日七叔长七叔短的,只记得她七叔的好。” 郁兮为他夹了片笋,哭笑不得,“囡囡才多大?万岁爷现在就送她纸墨笔砚,她又怎能明白你的心意?小姑娘么,还是喜欢头花啊首饰之类的,就像你送我的那些,万岁爷要学会投其所好嘛。” 皇帝无奈的抬眉认输,“行,那朕下回再试试吧。”正要夹菜,无意中瞥到了对面儿子的脸,父子两人的视线相交在了一起。 宫里人都说子彦跟他像,不仅是样貌还有性格,那张脸稚气未脱,眉宇间的神色却比同龄人都要早熟,皇帝很欣慰,他是他的嫡长子,他这个身为人君的父亲总会不自觉对他带着一份重望的偏倚,为此相携的也是份外严格的态度。 跟苏予完全相反,子彦不是活泼的孩子,几分天生注定,皇帝不否认,也有他刻意培养的成分所致。时而他也自觉身为父亲,他对子彦的感情太过苛责,但还是忍不住去逼迫自己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严父的角色,甚至昨天双胞兄妹生辰,他送给儿子的竟然是一张弓。 皇后心疼子彦,私下里没少为此跟他闹别扭,皇帝却道:“桓桓,其他任何事情朕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相信朕。” 于是子彦没有任何哭闹的情绪,也不像苏予一样频繁在阿玛额娘面前撒娇,他小小的个头坐在那里,眼睛里已经有了内容,皇帝把皇后夹给她的笋片放进嘴里嚼着,与一个三岁孩童的注视对峙,他甚至有种错觉,他面对的是一双男人的目光,三岁的男人,这样的概念多么可怕。 等这双眉眼彻底成熟,倘若父子之间发生交锋,想必会是一场鏖战,如此一想,皇帝心底有些苦涩,抬了抬下颌,“吃饭吧。” 子彦听到皇帝终于跟他说话了,赶紧听话的执起筷子,一边进食,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阿玛的神色,他小的时候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阿玛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待妹妹的态度大相径庭,阿玛的臂弯永远为妹妹敞开,却没有他的一席之位。 甚至连称呼都不同,阿玛是皇帝,他在妹妹面前自称“阿玛”,在他面前却自称“朕”。那时他虽然小,但是也能感受到亲近和疏远的区别。 皇后看着子彦,心里酸楚冲撞,懂事的孩子从小就要承担起责任,疑虑困惑封函在心里独自消化,她能感受到那颗小小心田里涌动的感情,虽然子彦会失落会伤心,但是他从来不会质疑,他不质疑皇帝,不怪罪妹妹,也不会质疑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他不会伪装乖巧,刻意去讨好皇帝的心意,他就是他,从小就学会了克服一切,接受一切。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将来长大了必定能理解皇帝的一片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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