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偏头,“你跟我来,这里不是唱戏的好去处,我带你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郁兮随他穿过一道道门洞来到长春宫后殿,令人惊讶的是,长春宫后方体元殿的后檐接出了三间抱厦作为戏台。果然宫里的建制独具匠心,一环套一环,处处充满惊喜。 恭亲王望着戏台道:“宫里经常选择在长春宫设家宴,茶宴,正因有这个戏台在此。地方我为你辟好了,准备好让我大饱眼福了么?” 郁兮敛袖,蹲身一笑,“王爷慢等。《醉酒》这场戏练得多,我就唱这一折吧。《定情》留着六月六那日再唱。”又指指他腰间扇套,“有劳王爷,借你的扇子一用。” 随身伺候的那些人早不见了踪影,荒芜的后殿只有他们两人,点亮戏台的是那盏月明。 他望着她走远消失在抱厦的侧边,然后在靠近上场门,戏台的九龙口亮相。纵然抱有想象和期待,她的出场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注入了戏中角色的神魄,精妙入神。 郁兮穿着雪灰的灰鼠薄皮袄,跟戏服的穿着出入颇大,没有长长的袖子供她挥舞,她熟练的身法弥补了这项短缺,月华缠绕在她的一双手腕上化作了流云袖。 她迈步,领袖的银针水獭浮动,绵绵延伸。面部的威容下带着喜悦,眉眼舒展,嘴角上提,两边绕袖,抖袖,然后整冠捋穗。 这是花旦出场后例行的一套表演动作,恭亲王对戏曲的研究算不上精深,但是他有一套标准的审美,也许他无法从戏曲表演中的犄角旮旯里挖掘出细节,但是好与不好,他辨得真。一个月,能够练到这样的地步,想必是耗费了很多心神和精力。 台上的杨贵妃出神入化,在宫中等待唐玄宗的时候百无聊赖,闷游后花园,眼神宁静反而突出一股傲劲儿,慢慢展开折扇半遮面,垂下的眼睑一抬,婉转开了腔: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她口衔四平调,他的折扇在她手中幻化万千,时而障面,时而抬于脑后,她足下步步升莲,扭腰转身面面俱到,声嗓与身姿配合的完美无缺。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水面朝,啊,水面朝。” 杨贵妃月下赴约,抬头望月,自比嫦娥,满心欢喜,情意缠绵,途中所见的各色景物都染上了她的喜悦,“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她,华贵端庄,典雅大气,朗月东升,花下赴约,美景,美人与美事兼备。 台下的他默默望着,微醺之后是深深的陶醉,《醉酒》这出戏中的杨贵妃一角,属于风流旦,不似闺门旦的温婉,也不似泼辣旦的凶泼,台上的她时而温柔体贴,时而俏丽妩媚。 一双桃花挑逗眼,堪堪把人的心魂都勾了去。她静下来是一个样,热闹起来又是一个样。 台上人嗔着痴着,台下人轻声喟叹,二十多年走南闯北的人生阅历,他阅遍江山,却阅不尽她的风情万种。 “王爷,”一曲过罢,她卸下两袖清白的月光问,“我唱的好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恭亲王失笑,“好!”他拊掌为她喝彩,“唱得好!” 郁兮望着台下的他,也跟着笑,接着笑意陨落,万千的怅惘涌入心头,她初尝这种滋味,也终于懂得了喜欢二字的含义。 就像有几次见他叩开打簧怀表,瞧清楚时间后,面上那恍然大悟的一瞬。现在她就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中,敲开自己的心门,领悟到了自己对他的喜欢。 他眼尾溢出淡淡的光,盈满她额前的整座苍穹。她沐浴其中,感到微微的冷。 很多事情都会遇到“但是”来作为转折,但是他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 台上与台下相望,彼此之间的心思却不相闻。郁兮辗转走下戏台,蹲礼后把扇子还给他道:“让王爷见笑了,我们回去吧。” 活落就要转身,他却不允许她回避,追上她的手拉她回身,清冷的嗓子撞击着她心尖那口钟,“柳郁兮,我喜欢你。” 察觉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