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婵看见他,慌不择路地抬手抹眼泪,哽着嗓子:“您怎么来了?”也不知晓她哭了多久,一张口嗓子都哑了。萧恪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她抿着嘴唇点头。 这个女人的姿态太柔了,她独自立在这眼里含着泪,明明是极伤心的,可却又不愿意露悲,萧恪说:“你不用哭,这事虽然难办,但是朕答应你的事,便一定能办到。” 陆青婵摇头:“臣妾自然是信您,只是臣妾难过不是因为这个。” “嗯?” 陆青婵停了停,才轻声说:“臣妾难过在,您被人误会了这么多年。” 在萧恪登基之初那一阵子,口诛笔伐无数,都是无尽的唇枪舌剑,要把萧恪钉死于青史之上,哪怕就是今年安定了,南方也总有着无数士子们于其中暗流汹涌。 陆承望做过的事被掀了出来,无疑是对萧恪来说,最好的洗脱罪名的时机,只需要借机处置了陆承望,以他的本事,将很快重得民心。而萧恪没有,他只是让人去查,既不处置,也没有使用严刑酷法。只是陆青婵不傻,这事拖得住一时,却堵不住臣子们悠悠之口。 这两年萧恪过得不容易,外头流言纷纷,更有甚者竟说他是暗中害死平帝的人,国内风波不断,多次叛乱。这个披着辉煌壳子的飘摇王朝,内忧外患无数,都被萧恪一手料理了。 这天下都要萧恪一个人撑着,他自己也确实想真的撑起一番天地,不单是为天下人,还为着陆青婵。 他总觉得她吃了很多苦,想给她一点甜。 可陆青婵这番话却出离了萧恪的意料,他愣愣地看着她,倒像是头一回认识一般。过了很久,他拉着陆青婵在贵妃榻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你父亲的事,其实我并不是毫不知情。只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罢了。”他没有用自称,以一个更平易近人的姿态和陆青婵轻声道。 “皇父膝下子嗣不丰,人人都默许萧让继任帝位,我本也并无怨言,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将虎符双手奉上。只是若当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万万不能的。不单单是畅春园,行宫、颐和园、紫禁城、圆明园,每个地方都有我的人,所以你父亲矫诏的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也不是没有过猜测,如今也不算是十分的意料之外。”他的语气平缓而从容,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小事。 “只是,萧让想永绝后患。朕的三希堂里藏了一个盒子,盒子里头有一枚箭头,上头淬了毒,鸩毒鹤顶,至毒至烈。每日就摆在朕的案头,让朕自省,也让朕看看,朕的兄弟是如何赶尽杀绝,如何想要置朕于死地的!这个皇位若真的留给了萧让,那今日的朕便是枯骨一具。”萧恪顿了顿,像是叹息一半缓缓说,“陆青婵,朕从未奢求过皇图霸业。” 他轻描淡写地说起那些往事,那些灰暗的,不堪的,那些宫闱深处兄弟的厮杀。 是抛弃了姓氏与血脉的牵连,以肉贴肉的博杀。 萧恪赢了,也输了。 赢了江山,赢了天下,却活生生的让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宗人府这根永远的刺,总在午夜里反反复复地刺痛他。 “萧让逃了,朕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萧恪的疑问也是轻飘飘的,陆青婵听着听着,又有两串泪珠掉下来。 “你父亲各为其主,朕并不想怪他,甚至不想借这件事做文章博名声,你知道为什么吗?朕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父子兄弟是如何你争我斗,是如何为一把龙椅你死我活!朕想让天下人知道的是,朕和萧让也曾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啊。”萧恪的喉咙有些发紧,“朕和他一起猎过熊,一起射过雁,少年时也许过文治武功的诺言,如今呢?” 萧恪看着泪流满面的陆青婵,反而笑了,他说:“你别哭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这四个字,力逾千斤。 把那些长夜无眠,起身听雨的日子都藏在了这四个字里。 “你父亲不会死,甚至有朝一日,朕会让他重新站在朝堂上。朕要让所有大臣们看看,归附朕的人,朕可以既往不咎。朕无需这些来为朕正身,天下归心、万民所向,靠的是治国的真本事!”萧恪摸着陆青婵的头发,他有力的手掌,裹住了陆青婵的手,“相信朕。” 相信朕,这是萧恪的许诺,也是一个男人的野心,更是一句让天下所有女人都觉得安心的话。 月光之下,两个人的影子都朦胧着交叠在了一处,陆青婵含笑对着萧恪点头,她说:“臣妾相信。”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