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今夜要伏击的敌人。自从离开定县城之后,这伙敌军就打起了太行山葫芦寨的旗号,沿途还洗劫了好几个村子,把土匪的常见举动,模仿得惟妙惟肖。然而,这伙人此刻南腔北调的交谈声,却暴露了他们不可能来自太行山这一事实。 太行山的各家寨主和大头目们,可能来自五湖四海。但山寨中的喽啰兵,却多数来自河北与河东这两个地方。河北人说话声音粗,河东人说话嗓子尖,在太行山附近生活久了的百姓,稍微听一耳朵就能辨识出他们彼此之间的不同。而此刻山谷中行军者的队伍里头,大多数人的说话声,却与这两种特点格格不入。 “郭信,郭信那边,能不能将口袋扎死?要,要不要我过去跟他一起盯着?大春,大春哥那边呢,到底顶住顶不住?”潘美猫着腰,绕开山坡背面的岩石跑到山顶,低声跟宁子明请示。 今夜的作战方略,大部分都出自他的手。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紧张。白净秀气的面孔上,丝毫看不到他自己平素所幻想过的那种镇定自若。 这是他第一次展示自身所学,万一出了纰漏,对不起谋主宁子明的信任不说,在表姐陶三春面前,也无法交代。况且在布局之前,敌军的所有情报,甚至连伙长一级小头目的姓名和履历,都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上。 知己知彼到了如此程度,潘美若是还让对手拼了个鱼死网破,那他以后还是别再出来丢人了。老老实实蹲在家里温书,找机会去县衙里头谋个书吏差事才是正经! “放轻松些,大春哥远比你想得厉害。至于郭信,这点儿小事儿若是他都干不了,也不会被郭家派到咱们这边来!”看出潘美的患得患失,宁子明抬起手在此人的肩膀上按了按,笑着开导。 潘美的身体僵了僵,脸上瞬间腾起一团猩红色的烟雾。“我不是不相信他们!”挺直腰杆,脚步悄悄向上挪动,他尽量占据相对高的位置,以免总要仰着头,像个孩子般跟宁子明说话,“我,我是觉得,此战如果放跑了一个敌人。就,就,就白费了我和你的一番心血!” “跑不了,他们插翅难飞!”宁子明笑了笑,也悄悄挪动脚步,顺着山坡下移,让自己别显得比潘美高出太多。 一个成年人,没必要跟小孩子争谁高谁低。虽然真实年龄只比潘美大了些许,潜意识里,宁子明却把自己归入了成年人行列,而把潘美依旧当作一个少年。 少年人可以稚嫩,可以轻狂,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本性做事,冲动起来可以不管不顾,而成年人,却要知道权衡轻重。却要知道照顾周围其他人的想法,知道克制自己的情绪,知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将来要去做什么?而不是每天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他花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成长起来,才参透了人生中的几个关键,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现在每每午夜梦回,还头皮发木,还浑身上下全是冷汗。 他不认为潘美会成长得比自己还快,经历的磨难比自己还多。那根本没必要,也没丝毫快乐可言!只是,只是他一直没有选择。 “你,你倒是自信得很!”潘美显然没有发现宁子明的脚下动作,也不会领对方的情。见宁子明说得轻松,忍不住撇撇嘴,低声打击。“我建议还是小心为上,以前虽然你也赢过几仗,但对手都是乌合之众。而这回,来得却是一伙货真价实的精锐!” “没必要!”宁子明只用了三个字来呼应,随即,不再理会满脸不服气的潘美,低下头,将目光再度投向了山谷。 山谷里,敌军继续迤逦向前推进,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浑然没有发觉,他们已经正在走向一个死亡陷阱。 他们当中,所有人的日子最近都过得太顺了,顺得令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危险的本能感应。而如果换了自己与他们易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