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举手揉着额角,牛公公见状,忙放下拂尘,搓着手走过来道:“娘娘是不是又犯了头疼?奴婢来帮您揉一揉。” 武后“嗯”了声,微微抬眼,沉沉地双眸却看着前方那道岿然不动的身影。 --- 殿内在瞬间静了下来。 武后打量了崔晔片刻,终于挥手制止了牛公公。 牛公公会意后退,武后正要说话,殿门口内侍道:“丘大人求见。” 武后微微皱眉,手搁在桌上,纤白的手指微微握起。 半晌才说了声“传”。 不多时,丘神勣从外走了进来,上前叩拜,道:“卑职奉命先去将蓝名焕带了回来,经过一番审讯,证明此人的确是大逆不道。” 武后眼神暗沉:“哦?” 丘神勣道:“他曾经在户部大叫‘飞鸟尽良弓藏’,又自称是有功之臣,十分骄狂。后在府中大骂陛下不仁滥杀……等等言语,这种种行径他自己都已经承认。” 武后冷冷一笑:“这些人胆子越发大了……他可说了他为何如此么?” 丘神勣道:“他说陛下冤枉了他,说陛下听信小人谗言。”丘神勣一停,面露愤怒之色:“他还大骂臣是小人……” 武后皱眉:“这混账东西,如此语焉不详?有什么对不住他们户部的……难道是因为……” 毕竟近来南边遭灾,国库告急,朝廷责令户部尽快恢复生息,武后欲言又止,道:“莫非是因找不到法子所以赌气失心疯了么?” 丘神勣问:“娘娘,现下该如何处置此人?” 武后瞥一眼崔晔,却见他自始至终都只淡冷而听,不见反应。武后便心不在焉问道:“依你之见呢?” 丘神勣面露喜色,双眸发亮道:“这种不知死活的狂徒,就该杀一儆百。” 武后见崔晔皱了皱眉,她便笑道:“崔卿,你的意见呢?” 崔晔思忖着,正欲答话,外头内侍又道:“户部许侍郎、女官求见。” 武后挑眉,然后立刻明白过来:“许圉师是来救他的部属了么?”一笑道:“也好,都传进来。” 顷刻间,许圉师同阿弦一前一后进了殿来。 崔晔原本静默而立,垂着的朝服袖子更似静水无澜,直到在听了两人进见,才不由微微侧身看了眼,那大袖随之轻轻摆荡,无风自动。 --- 先前许圉师本想多请几位大人帮忙说情,但是跟阿弦出门之时,转念一想,如果求情不成,武后自然震怒,又何必再连累别人呢?因此索性只跟阿弦两人进宫。 阿弦一路上仍有些精神恍惚,竟也忘了先前她去吏部的时候,吏部众人说崔晔进了宫来。 直到进了殿内随着许圉师往前,站定叩拜后,不经意抬头,才看见他竟静静默默地立在身畔左侧不远处。 阿弦睁大双眼,几乎没忍住要叫出来。 隔空,崔晔向着她使了个眼神,阿弦强忍住胸口的悸动,狠狠地压低了头。 只听武后在上说道:“许爱卿,你来的好快,可是为了蓝名焕之事么?” 许圉师道:“娘娘圣明,微臣自是为此事儿来。” 武后扫他两眼:“既然你来了,却是正好儿,那你不如跟我说说,为何户部这种朝廷命脉之地,竟容得一个欺上瞒下,大胆反叛之人身居要职?” 许圉师心一抽:“娘娘所说的是蓝郎中么?” “不然呢?”武后眯起双眼,倾身看着许圉师,面露冷笑:“莫非……除了此人,还有别的人如此?” “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许圉师有些乱了阵脚,“臣是说,臣……臣不大敢信蓝郎中是这般的人。” 武后道:“丘神勣,把你审讯结果告诉他。” 丘神勣得意洋洋地便将方才禀告武后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圉师听罢,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却终于迟疑道:“娘娘,这些话……这些话其实当不得真,毕竟蓝郎中身患狂疾,他说的是什么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之前御医帮他诊疗之时也曾说过,这是狂症……” 武后面色微冷,道:“就算是身染狂疾,难道就可以肆意胡为了?今日是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他日持刀造反,难道也要让群臣说情,判他无罪?” 许圉师听说的如此严厉,心头震动,一时竟不敢再言。 忽然崔晔道:“娘娘,臣有话说。” 武后顿了顿,才道:“崔卿想说什么?” 崔晔道:“娘娘,臣虽跟蓝大人并不算熟识,却也听闻过他之名,是个甚是精明能干、忠心耿耿之人,且先前还同许侍郎一起商议开源节流的国计,提出好些可用举措,如此人才,若当真反叛倒也罢了,倘若是因病所苦而遭受刑罚,臣窃以为是朝廷之损失。” 许圉师眼前似有一道光,忙道:“是,臣恳请娘娘明鉴!开恩发落!” --- 武后一言不发。 这是令人头皮发麻心头战栗的沉默。 终于,武后看向阿弦:“女官,你今日随着侍郎进宫,可有什么话说?” 阿弦道:“虽有话说,却不敢说。” 武后原本神情偏些冷肃,听她开口,却蓦地失笑:“哦?为什么不敢?” 阿弦道:“怕不小心又说错了话,又要关押禁军大牢了。” “哈……”武后一笑,又咳嗽了声,敛笑道:“这可稀罕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