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天上虽是挂着明晃晃的太阳,天气却也还甚是凉薄,树梢草叶上的霜气还未散干净,赵政已经在朝会上议完事,又在高泉宫用了朝食,这会儿已经从高泉宫出来了。 每至初一十五,赵政定会来高泉宫用朝食,这几个月因赵姬相邀传唤,次数就又多一些,母相请,子敢不从,赵政虽觉得不去也没什么大碍,左右却费不了多长时间,便也拿出了点耐心应付了两分,只是赵姬最近请得越发勤快了,三五日一次,母慈子孝的流言就这么从宫里飞了出去,来宫里走动的人也就多了起来,皆是些官家权贵们的妇人[妻子,萧条凉寒的冬末初春里,随时都能听见莺莺燕燕的女声,素日安静冷清的咸阳宫,也就多出些生气来。 惯常的路总会遇到些不同的人,而且都是女人,十二三岁、十三四岁隔天换一样,兴平随赵政走在青石小径上,远远看见前面高阳亭里站了三两个人,实在忍不住就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动作他还是跟姑娘学的,因着不礼貌,姑娘也不常做,但很能表达他最近的心情,尤其是不能说话的时候。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了一身靛青浅色的曲裾裙,形貌容颜已经长开了,肌肤甚雪,神态娇憨天真,听了脚步声远远朝这边看过来,美目里隐隐含着期盼,期盼里又带了些羞涩紧张,赛雪的肌肤在薄薄的红晕衬托之下,粉黛未施,却灵气,娇俏,浑然天成。 美则美矣,但比之前几日那个做男童打扮的小姑娘来说,她这点程度还真不够看的。 兴平边走边不住咂舌,傻姑娘们,你们眼光倒是好,脑子也够灵光,只是着实用错了地方,别说打扮起来还不如姑娘,就算你能美得天怒人怨,那又如何? 老奴眼里的主母只有一个,主子身边所有人眼里的主母也只有一个,主子眼里的女人也只有一个。 自作聪明地谋划再多,不过徒增人厌恶。 赵政也看见了那一抹靛青色,便朝兴平问道,“王青人呢。” 这不就是白费劲么?兴平心里忍不住咧了咧嘴,低声回禀道,“来信说姑娘随荀祭酒去了菰城,这一来一回的就奔波了些,兴许还要点时间。” 要是小奴隶能在他身边看信就好了,赵政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依她那小老太婆的脾性,脸红之余估计还得义正言辞的教育他一番,分离有一年零两个月了,她该是长大了不少。 赵政正心不在焉地走着,路遇国君,避无可避,自是要出来面君行礼的,小姑娘领着两个小婢女规规矩矩的朝赵政行了礼,声如珠玉玲珑悦耳,“姬孟见过王上。” “起来罢。”赵政扫了眼姬孟发髻间一只玉簪两只亮金色的金簪饰物,停住脚步道,“发簪不错。” 兴平等着小姑娘脸上露出欣喜羞涩的表情,这才开口道,“老奴亦觉得姬姑娘的发簪金贵了些,国丧期间又是春耕在即,姬家若有余粮,便为咸阳百姓们捐上百石粮种罢。” 朝堂上虽说未曾明说要为先王守孝年月几何,百姓那里三月过后也没什么讲究,但庄襄王对秦国也算颇有些建树,照惯例近亲大臣大多都会守孝一至三年。 小姑娘穿金戴银的进宫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过既然主子开口了,就是要照惯例处置,兴平虽说说得中规中矩,惩罚也没有多重,却保准能让小姑娘当下就寡白了脸哭出鼻子来。 这种人兴平这段时间可见多了,变着花样法子就想在主子面前露个脸,什么路上暑热昏倒,池子边站立不稳要落水的,弹筝舞乐企图吸引人目光的,写了文简求国君指教字样的…… 总之手段高明的有,不高明的也有,五花八门看得他眼花缭乱,面前这个,充其量只能算中规中矩罢,小姑娘惨白着脸摇摇欲坠是有点可怜,兴平看在眼里心里麻木得很,她不谙世事是可怜,不过背后出主意的人就可恶了,不敲打一番,整日叽叽喳喳的,宫里还成了门市不成。 姬孟估计以为兴平是个自作主张擅自僭越的刁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