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儿托在肩背上,人墙上头更增一道人墙。 池小秋很有在这人群处寻登高地的经验,她左右看看,瞧中了一棵大树,将钟应忱衣袖一拉,略指了指那棵冬树,因为它树干粗圆,十分难爬,且能坐人的枝杈又高,被旁人舍弃,都去挤到杨柳树上去了。 于爬树一道,池小秋是妥妥的师傅,她是从小爬到大,逃荒路上日渐精进,钟应忱却是才刚入门,加上衣衫又宽又长,左右不得法,池小秋一拍手,直接伸手将他拽了上来。 她在两棵枝杈间找了个最如意座,搭手一望,正好能看到搭起的台子上立了十来根木柱,横纵牵出十几条长绳,系在杆头,有几个大汉揉身攀上杆顶,一脚点上绳索,深吸口气,眨眼间两人便已展臂相对走了半程,僵持在了半空中。 恰来一阵风,好似将绳索吹得晃悠悠,看着极细一根,却站了两个大汉对峙,谁也不让,看着便令人惊心。 忽得那二人齐齐在空中一翻,翻身而下时眼见便要掉落,又以一个刁钻又好看的姿态稳稳落于绳上,飞也似的走至尽头竿处,滑落于下,向众人齐齐一抱拳,换来一阵喝彩声,铜钱鼓点似的往里面砸。 这些人挣得都是辛苦钱,池小秋才要道:“咱们这么白看是不是不大好?”就见有穿着同色衣裳的班中人挨个找了那有人的树下,仰头等钱掉落下来,再躬身道句:“四季如意,恭喜发财!” 动作娴熟之至。 这一场走高索已经结束,池小秋看了看单子,下一场却是最爱的傀儡戏,便欢呼一声,从树上一跳而下:“这场戏时候长,我去买些吃食来!” 这会连食摊都多半空着——主人家大约也挤在哪个空处去看演出了,少有还守在摊前的多半都是小食。 池小秋先兜了几个南瓜团子,此时已过冬至许久,摊主笑道:“原是夏天晒的南瓜太多,做到现在也做不完,可是甜着哩!” 这南瓜团色泽金红,一看便知道是精心选了又老又红的南瓜留到冬日来做的。难得是煮得软烂,糯米粉也磨得细,整个团子捏成胖胖的小猪,懒懒窝在油纸包里。 糍糕团子这些甜食卖得倒是不少,瓜子也零星能过过嘴,只是这样的时候,没有些荤食倒嫌嘴里太淡。 她在这马头附近寻了一圈,耳朵已经听得开戏的三声锣响,心内早已着急了,忽闻着哪里一阵羊肉香气,循着找去,却是个封了两个小泥炉的推车,旁边主人正坐那里摇扇添火。 “店家,你这煮羊肉怎么卖?” “本是我自家吃,不卖。” 主人家揭盖起来,羊肉香味又扑鼻而来,池小秋咦了一声:“这里头的酒选得好,若再能添些清酱便好了。” 那人一时兴起,池小秋便拿三言两语换了一小瓮酒煮羊肉。 情知这几句话根本没那么值钱,池小秋还要解钱袋,主人家却道:“你家也是做饮食的?给我指个路便好,下次再来柳安寻到你铺子门前,可莫要扫我出门。” 多坛羊肉,又多个食客,池小秋回来时两手满满提着大大小小油纸包或是干荷叶包,先放在篮子里让钟应忱给提上去,自己才蹭蹭蹭上了树。 “这戏开始多久了?” 池小秋心急,往台上探望,这戏出色,一看便忘了自己还买了满包的零嘴。 待她看到半截,忽觉有人扯她,一扯之下还无反应,几次三番池小秋便从戏里头挣出来了,待要发恼,忽想起这双手正是钟应忱的,怒气顿时消散。 “小秋,小秋,你喜欢里面哪个呀?” 果真是钟应忱在扯她衣襟,池小秋转头看时,正见他斜靠在枝杈上,整个是悬空的,正抬头望向她,连声音都是软软的到尾音是略略拖长一拍,就能听出些南边的乡音。 这个样子,倒是有些熟悉。 池小秋立刻觉出些许寒意,目光慢慢下移,这才看清他一只手里抱的是什么。 是她的酒煮羊肉。 坛口大开,被人吃得精光。 好似山庙钟磬檐下铃铛一齐在她耳边乱敲乱响,她灵台一清明,瞬间有了想逃的冲动。 她毕竟晚了一步,钟应忱一笑,抬手扯住了她,力气并不大,可他这么一来,便完全没有了树上倚靠的地方,半个身子都空在外面,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翻下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