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厨面色趋缓,复手往前走了几步,慢慢道:“你寻个空盯着她家店里,看进的是何菜?若有拟的单子,便着店里的人也一并抄了出来。” “是。”徒弟低下头去,以免周大厨看见自己略带些嘲讽的神色。 若当真不怕,怎可能这般在意池家食铺备的是什么? 到头来,带累的却是他! 徒弟想起当日刚进到观翰楼后厨之时,见周大厨精心雕琢一只凤头时的震撼,那是一种周围诸物都视若无物的专注,由不得人不肃然起敬。 可如今,竟也开始同这些汲汲营营之事纠缠了。 他一时不知该是唏嘘还是迷惘,复杂的心绪不过闪过那么一瞬,就让心头的烦躁占据了。 他说出这话时,却未听到周大厨的回应,楼下熙熙攘攘,盈满了观翰楼十来如一日的热闹,且越来越盛,越发趁出两人间的沉默有些难堪。 “你去吧。” 等了半晌终于等到这一句话,徒弟恍若得了敕令,忙忙作揖下楼。 周大厨却并未动弹。 这徒弟到底年轻,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却不知不满明晃晃摆在旁人眼底下。 他将手搭在围栏之上,上面精心雕琢的锦带蔷薇藤蔓交互缠绕,好似十几年前勒得他喘不过气的另一个名字。 打从第一次看见池小秋,知道这是个女子,他便由衷地不喜,或者说,不喜着一个同她有些相似的那个影子。 连扬着头应那个人人都不看好的誓约道一声好,也是一样带着意气风发不容于人的倔强。 这份不喜,随着后来他越来越多的关注,慢慢便成了厌恶,而原本些微的相似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次,他看了池家食铺的席面单子,看了那个刺眼的名字:芙蓉蟹斗。 只消看到它,便成了梦魇,同样甜而不腻的雪衣糊,同样炒到最合宜时候的蟹粉,同样鲜甜恰到好处的味道,同样是当年那种被压在最底处动弹不得的隐忍忌惮挣扎落魄。 还有同样的好运气。 当他只是想给池小秋添些不快时,却因底下人阴错阳差将池小秋送进了狱中,当他听得县丞判她无罪之后,还曾松过一口气。 却没想到,当他真正想下狠手之时,池小秋却一路得到旁人庇佑,眼见着风摇树长起来,根系延展的速度,让他都措手不及。 他不得不承认,池小秋确实有些本事。 而这样无奈又带着怨恨的认知,竟又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真他妈的,像!” 一个逃不开避不走的瘟神! 池小秋并不知道还有个人咬牙切齿惦记她几年时间,自从定下了要参加文和宴前一场比试,她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了定菜单上。 只能余下小小一点,分给了店里头每逢九字要换的汤锅。 小齐哥脸上的喜色未曾褪过,原本池小秋还打算过,就算是店里头因着她这一出跑神少些客,也能担得起些损失,不想店中的生意水涨船高。 池小秋虽没空查账,可柜中收进来的钱全都写在了小齐哥的眉梢上,在她面前晃时,一抬头便能看见。 “东家当真是有主意!咱们店里头这几天定出去的菜,比往日添了两三倍!” 池小秋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近日店里头全靠着小齐哥操持,她只出个锅底,刚要谦虚两句,再捧他一捧,好让小齐哥再尽心一些。 谁知才道出“哪里,哪里,”,便让小齐哥摇手打断了:“我说的又不是你。” 他转头继续同惠姐兴高采烈道:“要不说读书识字的人就是灵巧,钟大哥专画了一沓子九九消寒图,凡是九天里订过三回锅子的,都送上一副。消息放出去还没半日,便让人抢了个光。” 池小秋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话里有些酸:“齐大哥,可莫要再笑了,明年七八月上的好日子,再添了几条褶,便上了粉也填不平。” 惠姐登时红了脸,小齐哥却理直气壮道:“都只说笑一笑少上十年,便添了几条又怎的?” 池小秋有些夸张地叹气:“惠姐姐,若真是这般说,小齐哥一直笑下去m.zZWTWx.coM